石江城内,虽也是阴雨绵绵,可顾家里里外外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内宅里早早的挂上了红灯笼,顾老夫人督促众人将屋里的一切又重新擦拭一遍。自早上,顾老夫人听闻儿子已进了城,脸上的笑容便不曾断了。 郭氏带着盈娘从长廊处疾步赶了过来:“安哥回来了?” 顾老夫人笑道:“到了,这就到家!” 盈娘抿唇笑了起来:“报信的人说,表哥这次回来本该先去府衙的,怕姨母不放心,便先回了家,可见表哥心里也是极惦记姨母的。” 盈娘今年十六岁,长得很是可人,鹅蛋脸,水盈盈的大眼睛,樱桃嘴,尖下巴。今日她是特意打扮过的,飞仙髻上两串珍珠缠绕发髻上,正中间的赤金的钗环镶嵌着浅粉色的宝石,耳朵上是一对芙蓉石耳坠,将她整个人衬托的越发的水灵,让人眼前一亮。 顾老夫人忙拉过盈娘看了又看,连声叫好:“这个年纪就该打扮的鲜嫩着,瞧着就舒心。” 常宁给顾纪安打着伞,快步走了进来,当常宁打算高喊报信时,却被顾纪安抬手阻止了。顾纪安看了廊下的几人,片刻后垂下了眼眸,直至两个人走到廊下,常宁收了伞,顾老夫人这才看到了顾纪安,连忙放开了盈娘,迎了过去。盈娘忙搀扶着顾老夫人的胳膊,跟了过去。 “我儿,可算回来了!”顾老夫人很是激动,快步走了过去拉着顾纪安看了又看。 顾纪安忙搀着了顾老夫人,将人扶进堂屋坐了下来:“让母亲挂念了。” 顾老夫人摇头难以言喻,竟是红了眼:“我儿出息了,总算是没给你父祖丢脸,母亲高兴!” 顾纪安蹲下身来,双手握住顾老夫人的手,低声道:“母亲莫要伤怀了,以后不用听闲话了。” 郭氏忙道:“这大好的日子,姐姐可莫要再哭了。” 顾纪安这才看向郭氏母女,轻声道:“姨母何时过来的?” “年后无事,想着你母亲一个人在家有些不放心,就带着盈娘过来了。”郭氏笑了笑,忙道,“姐姐快让安哥坐下歇歇吧,这一路又是风又是雨的,不容易。” “快坐下,你看我光顾和你说话了。”顾老夫人恍然大悟,忙拉起来了顾纪安,让他坐到了自己下手道,“这半年多亏了你姨母和盈娘在,不然我连解心宽的人都没有。” 顾纪安坐了下来,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目光划过盈娘,停留在郭氏身上:“多谢姨母,劳烦表妹了。” 盈娘轻声道:“姨母自来待我极好,若非表哥赶考,我哪里有机会在此尽孝。” 郭氏不客气的坐到了顾氏身侧,盈盈笑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一走就是半年,我挂念你母亲,你表妹倒是担心你多一些,这一路风餐露宿的,可不你人就瘦了吗?” 顾纪安收回了眼眸,放下了茶盏,低声道:“母亲为何擅自退了婚?” 整个堂屋静寂了片刻,顾老夫人的笑意凝固唇角。郭氏端着茶盏抿了一口,盈娘绞着手帕,顾嘴正欲说话,却被郭氏拽了一把。 顾老夫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当初应下这亲事,就不是我的本意,那时我们孤儿寡母的惹不了那家泼皮无赖,不得不应下。如今也不用再看那家武夫的脸色,自然是早退早好。” “当初我亲自应下亲事,母亲也不反对。如今我高中,母亲退了亲,实在不该。”顾纪安沉默了片刻,抿唇低声道,“母亲做下此事,可曾为我今后的处境考虑过?” 顾老夫人端起茶盏的动作微微一僵,淡淡的开口:“我便是为你着想,才不等你回来就退了亲。” 顾纪安轻声道:“母亲枉顾的我心意,一厢情愿,这般的理直气壮吗?” 顾老夫人脸色微僵,重重的放在茶盏:“枉你也是读了圣贤书的人,古往今来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你的心意?亲事不管你如何应,只要我不认,那便做不得数!” 顾纪安望向顾老夫人冷厉的脸庞,骤然起身,朝外走。 顾老夫人骤然抬眸:“站住!你要去哪里?” 顾纪安回眸道:“去段家负荆请罪!” 顾老夫人站起身来,走到顾纪安身前,母子二人对视了片刻。 顾老夫人怒极反笑:“你的玉佩我已拿了回来,段家给我保证过了,绝不敢出去乱说。如今不管你怎样做,只要我不肯点头,她就进不了我顾家的门,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母亲了!” 顾纪安轻声道:“母亲何致如此?” 顾老夫人大怒:“何至于此?我不过想要个门当户对的儿媳有何不对?!” “有话好好说!亲母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孩子才刚到家,何必闹成这样!”郭氏忙站起身来,拉住了顾老夫人的胳膊,对顾纪安劝道,“安哥啊,你娘也是为了你好,那段家的姑娘声名狼藉,小时就是个不规矩的,将来你是要做大官的,夫人哪能要个这般不守规矩的人,再说那段氏一家都是什么人啊,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哪里是门好亲事啊!” 顾纪安道:“姨母慎言!她品性如何,我心中有数!若在乎这些,当初我便不会答应这亲事。母亲说一心为我,可有想过,高中之后退亲,将来便是去了京城,在官场上也会被人诟病。” 顾老夫人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段家父子三人一个贪得无厌,一个浪荡不堪,一个惊世骇俗,满城皆知,他们只会说段姑娘德不配位,只道我家当年也是情非得已,不会多想。” 顾纪安注视顾老夫人许久,冷笑一声:“母亲打定主意了吗?” 顾老夫人硬声道:“我意已决。” 顾纪安转身走入雨幕中,常宁忙拿着伞追了出去。 郭氏急声道:“大姐你这是何必,怎么不和安哥好好说?” 顾老夫人紧紧的抿着唇,望着顾纪安消失在院中的背影,许久低声道:“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这事怎么说都是这样的结果,以后他就知道,我是为了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