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柄丝绸彩会百花诗文执扇上细密的针脚勾勒出了一百种花卉。
另一面蝇头小楷墨书,方寸之间碧桃豆蔻牡丹,书写一百种花卉诗文。
执扇在双白净纤细的手掌中缓缓的晃动,同那院子中树枝上“赏红”的红布一般在仲春时节里吐露着花朝节女儿们的心事。
五福捧寿姜黄色的软底绣鞋在青石板上缓步踩过,又停在了青槐树下,伸出纤细的手指细细的描摹粗糙的树干,于是光阴也散漫了起来,同枝头的嫩芽摇碎了春日的金光。
容嬷嬷设好了供案,点好了香,笑着捧到了明嫣身边。
“今儿是花朝节,虽说因着二阿哥身子不好,不可热闹,可是该有的还是要有,也要为您肚子里的额小阿哥祈福才是。”
明嫣摸了摸肚子。
听说年氏肚子里的孩子十分闹腾,叫年氏坐卧不宁,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十分安静。
下头人私底下说年氏怀的是个阿哥,她怀的是个格格。
她接过了香行了礼,原想许个愿,可立在了桌案前想了小片刻也似乎没什么是花神可做的,便显得潦草了些。
贪玩的小丫头们每年这个时候必定要大张旗鼓的设了芙蓉簟热热闹闹的斗花,若是赶上主子们心情好,还可得些赏赐。
明嫣已经记不起她闺阁中的热闹,只记得恍惚那一年兄长曾带了她出去挑菜,荠菜茼蒿野菜蓬勃鲜嫩,十分的美味。
那样的野趣时至今日仍觉得鲜活。
到底是含玉懂事,吩咐了小厨房做了好几样野味。
东西端上来,容嬷嬷先从厨房专门管事的手里接过了这几道菜经手之人的记录,飞快的瞧过,然后又做了试吃,小片刻才笑着捧上来道:“您尝尝。”
后宅之事,凡经手必有记录。
明嫣细瞧,凉拌的菊花脑,肉炒的东风菜,拌鸡蛋炒的香椿尖儿,还捏了荠菜大肉的饺子。
她尝着饺子做的不错,便吩咐道:“给王爷和福晋也送一份。”
容嬷嬷欲言又止。
灵犀院里瞧着风平浪静,可整个后宅自二阿哥生病起一日也没有真正的安宁过。
如云秀所说:“钮钴禄侧福晋这一次可很是被下头人笑话了一番,说是板凳还没有坐热就下了马,后宅在没有见过比她更能蹦跶的女眷。”
明嫣在这事情中似乎若不细说几乎提不起来,可眼明心亮的人还是品出了非比寻常的味道。
王爷是很看重这位容貌出众的明格格的。
先前只是觉得她不可轻慢,这几日细瞧下来可独善其身丝毫不受波及的,便是深不可测需得敬畏的人了。
入后宅不久。
明嫣的身份似乎总在悄无声息不易察觉中抬高。
王爷福晋每日里不但要忙外面的事情,家里的事情也要一件件的捋出来。
李侧福晋说有人下毒,后宅几要翻过来,明嫣之外人人都被叫去问了话。
二阿哥的情形还是一日比一日差。
花颜从屋子里出来,才走两步,人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趴在了石板地上。
云秀忍笑道:“姑娘必定是因为闻着味儿了,来寻吃的了。”
明嫣也笑了起来。
瞧着日头在向门口看,面生的青色比甲的小丫头已经走了过来,同门口的婆子说了两句话,婆子领了她进来,小丫头行礼道:“福晋叫容嬷嬷过去问话。”
明嫣浅笑着看向了容嬷嬷:“那嬷嬷就走一趟吧。”
容嬷嬷在这样娇俏妖冶的笑容中微微晃神。
明嫣扬起了一块苏培盛送来的顾绣《松鼠葡萄》。
下头的官员送来给胤禛把玩,胤禛挑了几块送到了后宅,明嫣这里也得了一块。
绣线被劈的几乎细若蚊蝇,数十种针法灵活应用,将毛笔绘画中的“勾”“染”技法模拟的恰到好处。
松鼠尾巴甚至下颌出的绒毛都根根分明。
再往细处看,就要借用西洋的放大镜。
微毫级的地方都用“钉针绣 ”的方法微调过线的弧度,仿佛是用极细的毛笔细细的描摹出,看起来栩栩如生。
明嫣浅浅的赞叹声中,容嬷嬷行礼随小丫头一起出了寒香院的大门。
明嫣笑着将松鼠葡萄递给了含玉:“找人裱起来,就挂在里间的卧房里,这样轻快的画瞧着人心情好。”
含玉笑着应是:“果真还是王爷最懂格格。”
云秀轻叹了一声。
外头都天翻地覆了,火都烧到了眉毛,格格还能这般淡定自若
二阿哥下毒的事情已经查出了眉目,竟然是个摆在屋子里的菊花纱枕有问题,就是他们这里送过去的。
这样的大事本该格格亲自去一趟,可是格格却只叫容嬷嬷去,福晋也只请了容嬷嬷。
寒香院的正厅里紫檀边南漆心嵌蚌万寿长春三屏风前设着紫檀漆心嵌蚌万寿长春罗汉宝座,王爷端坐在绣花缎的坐蓐上,福晋坐在边上的紫檀罗汉椅上,神色肃穆又威严。
下面的一侧坐着永不缺席的钮钴禄侧福晋,在下头宋格格年格格武格格以及好几位侍妾竟然都在场。
李侧福晋神情衰败的坐在另一侧。
大家都看向了容嬷嬷。
这位自宫中起就侍候着王爷的老人,穿着寻常的赭色旗服,迈着平稳的步伐,带着久经风雨的沉稳和内敛徐徐上前行礼。
李氏嚯的站了起来,对面的年氏瞧见她面上的疯狂吓的捂住了肚子。
可容嬷嬷却连眼都没眨,又向李氏见了礼。
福晋瞧着荣嬷嬷心中还是觉得惋惜。
当初为了要来容嬷嬷帮她管家,她费了多少口舌,王爷不为所动,没想到转眼却将容嬷嬷给了一个小小的格格。
因为动作过大,李氏头上的一根金钗咣当掉在了地上,那张光鲜亮丽的脸才几日时间就磨掉了所有灵气,黑沉沉的眼底里只余下死水和癫狂。
好像她的风光昨日尚且可见,不知怎的今日就坠入了泥潭。
福晋面上悲悯,心里却前所未有的畅快。
像是那一日她小产伤身,李氏前来探望,临走前说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
“你这辈子都赢不了我!”
她恨不能生吃了李氏的肉。
多少个日夜煎熬这过来,时至今日也时常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到底叫她等来了今日。
她舒展着手脚眉眼,说起话来越发端着福晋的宽和大度,缓缓的道:“妹妹坐下,先别着急。”
李氏像是受惊了一般慌张抬头去看。
福晋戴着点翠的花钿仿佛还是平日那般的温和不争,可是那花钿下的赤金扁方在天光之下却格外的刺目。
她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墙倒众人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