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橙橙被沈长明拉着带离咖啡馆的时候，这场雨还没有结束，甚至一点变弱的势头都没有

沈长明撑着伞，把伞下三分之二的空间都让给了江橙橙，自己则被雨水打湿了半边身子。

华灯初上，连绵的雨水柔和了街边路灯的光线，也让那张脸上的阴鸷一瞬间缓和了不少。

江橙橙微微侧脸看着那张又添新伤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阵涩意，“你的脸怎么了？”

她边说边伸出指尖想要去触碰对方殷红的嘴角，却被沈长明扭头躲过。

这一刻的沈长明和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瞥见少女白嫩的指腹上的鲜红，从兜里掏出纸细细擦拭，“别碰，脏。”

江橙橙看着眼前这个偏执得想把血迹擦干的少年，杏儿眼边泛着红，她将手从对方手里抽回来，吸了吸鼻子，“胡说，哪里脏了？一点都不脏！”

沈长明还保持着给对方擦手的样子，手臂悬在半空，凤眸依旧垂着，叫人看不清这人的情绪。

江橙橙看着对方如此异常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带着焦急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是沈岳对你做了什么，还是其他人做了什么？”

面对江橙橙的焦急询问，沈长明没有说出只言片语，只是摇摇头，最后抬起黑眸对上了少女，瞳色幽深，似乎在窥探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轻声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江橙橙知道沈长明肯定不对劲，但这人倔的跟头驴似的，跟她耗了这么久还什么都不说。

她心里暗自焦灼，一定要问出个什么来。眼看沈长明就要拦出租车把自己打包回家，江橙橙连忙拉住人，耷拉着脑袋，身子还晃了晃，委屈巴巴道，“沈长明，我头晕。”

沈长明望着对方半湿的发根和完全湿透的鞋袜，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道，“我家就在不远处，如果你不介意得话……”

“不介意！”江橙橙原本都要蹦起来，但考虑到自己现在应该是恹恹的样子，还是压着声音接道，“那我们快走吧。”

沈长明心事重重，压根没注意到江橙橙眼底的狡黠。

他脚步一顿，思索了半刻，把伞塞到了江橙橙的手里，半蹲在女孩面前，“上来。”

江橙橙拿着伞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眼前是演的哪一出。

沈长明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瞥见对方的短裙后，面色一愣，又重新站起来。

他脱下自己被淋湿些许的校服外套缠在女孩的腰间，顺手地打了一个活结，用力一拉，最后才再次半蹲，“好了，可以上来了。不是头晕吗，我背你。”

江橙橙原本是想就拒绝的。但她一看到眼前宽阔的后背，犹豫了片刻，还是咬着下唇，手脚并用地怕了上去。

沈长明身形颀长，外套里的白T恤领口处还可以看见突出的脊柱骨，总是给人一种很消瘦的感觉。

但只有江橙橙知道，对方身上肌肉的触感是何等感受，也只有她知道，这个平时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皮囊下的心是如此得……滚烫。

相比于上一次被沈长明背，江橙橙少了一点局促不安，多了一点坦然和肉眼可见的欢喜。

江橙橙比沈长明矮了一个头，这样的身高差正好能让她的脑袋放在对方的肩窝。

但江橙橙没有这样做，而是双臂缠着对方的脖颈，脑袋则微微侧过去，好让下巴顶着手臂。

她闻着萦绕在鼻尖的沐浴露香味，杏眼如月牙般弯起，手指时不时跟着沈长明的心跳声点一下。数了好半会儿，江橙橙像是抓到了把柄一样，蓦然笑开，“沈长明，你心跳的好快哦。”

沈长明没有否认，而是手上用力，把人颠了颠，不让对方滑下去。

做完这一切，沈长明才淡声戳破道，“头不晕了？”

得意忘形的江橙橙：“……”

“晕晕晕！晕得很！”语毕，江橙橙就立马装晕趴在沈长明的肩头，双目紧闭。

沈长明用眼角余光扫了对方一眼，被江橙橙这幅装死的样子惹得轻笑一声。

江橙橙听到这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笑声，立马睁开了一只眼睛，果不其然，一下就看见沈长明勾起的唇角。

她霎时间来了精神，兴高采烈道，“你终于笑啦？”

沈长明没有回应他，而是瞥了一眼因江橙橙动作而乱晃的雨伞，说道，“拿好伞了。”

虽然那抹心心念的浅笑转瞬即逝，但江橙橙已经心满意足了，愁云惨淡的小脸上也多了几分愉悦。

坑坑洼洼的路上堆积着雨水，一个个小水坑宛如无数面镜子，投射出少男少女的背影。他们一个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个则安静耐心地聆听，两道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亲密得不可分割，丝毫不见他们各自身上的汹涌暗潮。

……

他们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沈长明的家。

沈长明的家坐落在A市的城中村，周围都是不过五层的筒子楼，看上去又破又烂。江橙橙经过楼道的时候，还看见有些地方的漆已经落完了，露出底下红色的砖块。

所幸城中村不算冷清，还有点热闹，这个点还能看见大妈们在唠嗑，还有小孩在踩水玩耍，倒是热闹得很。

沈长明原先都做好心理正准备了，以为江橙橙看见自己居住的地方会流露出不适的神情。结果那双杏眼炯炯有神，没有流出半分负面的情绪，看上去对周遭的一切都还挺感兴趣的。

沈长明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打开自己的屋子，推门而入，顺势将人放在椅子上。

江橙橙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房间，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她从整洁的房间能看出沈长明是个很会生活的人。

沈长明从保温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江橙橙，随后又拿了一个脸盆进去厕所里接热水。

江橙橙听从沈长明的话，把湿透了的鞋袜脱下，晃着脚丫子等人出来。

她的视线没有目的性地乱瞟，直到视线落在墙上一张黑白片。

那是一个和沈长明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女人。

一样的凤眸长眉，只是落在女人身上却没了沈长明身上的凌厉气息，而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江橙橙不用猜都知道这人是谁。

她赤脚走到照片面前，望着那双温情的眉眼，心里突然有些发堵——

她想象不到究竟是何种苦难才能让人绝望到从楼顶一跃而下。

江橙橙突发奇想，会不会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沈长明的眉眼也和女人一眼，布满温情，不见戾气。

她看着女人的照片，又瞥了一眼厕所门口，确定里面的人没那么快出来，才小声说道，“阿姨你好，我是江橙橙，是沈长明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