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齐鸣山的第二日,真正意义上的秋猎才算开始。 林场里的飞禽走兽饱食了一整个夏天,已然养的膘肥肉厚,加上如今战乱平定,皇帝兴致尤为高涨,一大早便带了几个皇子武将们进山打猎去了。 “莲儿,莲儿!”纪思语一夜好眠,醒来后精神抖擞,急着给莲儿安排差事:“你快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纪思语狡黠的轻声打探:“去看看,宁永王是不是打猎去了?” “小姐可是想王爷了?”莲儿可是头一回见她提及宁永王面带喜色,心想着可算接受他了,真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谁知纪思语凶凶的瞪了她一眼:“你家小姐什么都不想,只想打你,快去快去,顺便给我弄点好吃的。” “是是是,莲儿这就去~”她笑着赶紧闪了出去。 外头不似昨日热闹非凡,大多数人都进林了,余下的女眷兴许还在忙着梳妆打扮,并未出帐,此刻可谓冷冷清清,只看 见一群守卫尚在巡逻。 莲儿脚步利落的穿梭在各个营帐前,路过常洛的营帐时,假装不经意的往里头瞟了一眼,空无一人,想来应是跟了皇帝一块儿狩猎去了。 安全起见,她又路过了一次,再三确认没错后,才端着小粥酱菜匆匆回来。 “如何如何?”纪思语迫不及待。 “王爷不在呢,整个营地莲儿差不多都看了一遍,不见踪影。” “太好了!”纪思语兴奋极了,常洛要是不在,那她这会儿就成了无人管的飞鸟,爱去哪里去哪里。 “哈哈哈哈!”她大笑着,一仰头把粥囫囵吞了,然后利落的对着铜镜梳妆。 她把头发尽数盘起,扎的干干净净,一件首饰都没戴。 “小姐你这是什么打扮呀?”莲儿看不明白。 纪思语使唤:“快把我做的那轻质皮甲拿出来!” 莲儿大惊失色:“小姐你要进山?” “那是当然,不然我辛辛苦苦做了皮甲干什么?” “啊!宁永王也不知在山里何处,小姐你这样一个人去了,莲儿不放心啊!” 纪思语放下手中的眉笔,站起来不得不解释:“谁说我要去寻他了,我可是认认真真要去玩儿的,跟着二哥偷学了那么多年的骑马和射箭,总算能拿出来练练了!” “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小姐的话也不听了吗?快去快去!” 莲儿自知拦不住,只好老老实实的把皮甲拿出来,替她穿戴妥帖,这才偷偷摸摸送她上路。 “小姐,你可千万小心,早些平安回来,莲儿记挂你。” 纪思语捏了把莲儿的脸:“你家小姐是去玩儿的,又不是去打仗,你哭丧个脸做甚,对了,有人要是寻我,问起来,你就说我水土不服拉肚子去了。” 莲儿噗嗤笑了出来:“这借口,也就小姐想的出来了。” 纪思语眨了眨眼,潇洒的翻身上马,驾的一声,朝着林场飞奔而去。 常洛一身清雅袍子,坐在营地外的山头上,轻啜一口小酒,恰好看见她绝尘而去的背影。 只可惜相隔太远,看不清表情。 ## 齐鸣山的林场是皇家的地盘,若非一年一度的秋猎,往常是不可能有人靠近的,所以这林子里堆积了厚厚的落叶,根本无路可寻。 加之秋风扬起,之前皇帝们骑马踏出的脚印,早被覆盖掉了。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纪思语要往里头深入的决心。 其实她没告诉莲儿,她要入林并非贪玩,只是那则见血的坊间传闻始终如鲠在喉,她实在放心不下常忆年罢了。 她握着出发时在营地里随手顺来的弯弓,小心翼翼的往林中行进。 只是,越往林子里头深入,外头的声音就越来越模糊。 林中变的异常安静,安静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纪思语再如何大胆,也始终不过一个未成年的姑娘,一个姑娘家只身一人独处于山林之中,说丝毫不怕,是不可能的。 林中时不时的传来悉数的声响,她紧绷着神经,总感觉有什么野兽在跟踪她。 这种感觉,随着她的深入,越来越强烈,她驱停了马,紧握着弯弓,一动不动静静的听。 左后方,它就在左后方。 她不确定是什么野兽,也不确定它是不是要吃了自己,可她知道,她必须杀了它,才好保证自己的安全。 二哥,你和我射了那么多回的稻草靶子,这回我可要来真的了。 她尽量保持镇静,深吸了一口气。 弓借力与臂,神定而身稳,只要意志坚定,出箭果决,速度够快,一定能够射中它。 她悄无声息的把弓箭抬到胸前,停顿片刻后,突然猛的一个转身,对准左后方的野兽便射了出去。 羽箭嗖嗖穿风而过,带着杀戮的气息。 她顺着羽箭的轨迹仔细的看向她的猎物。 然而…… 那并不是什么野兽。 可惜她看清楚的时候,箭已经不能回头了。 ## 常忆年悄悄的尾随着纪思语,打她入林,他就看见她了,穿的难看至极不说,路似乎也不认得,骑着马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他不禁觉得有趣,便一路跟着,一来看看她到底想干嘛,二来也生怕她彻底迷了路,惹出麻烦。 没想到她一阵瞎闯后,突然回头,对准他就是一箭,没有半点犹豫。 千钧一发之际,他却并未选择闪躲,而是将早已对准她眉心的箭,也射了出去。 ## 纪思语大吃一惊,吃惊的不仅是她判断的所谓野兽竟是常忆年,更是因为常忆年居然早就瞄准了自己。 那同样明晃晃的箭尖,带过一阵风,碎了她的心。 他要杀我。常忆年,你这么做,是为了殷采易么? 纪思语心如刀绞,箭呼啸而来避无可避,眨眼的瞬间,箭尾的羽毛擦过她耳鬓扬起的碎发,击穿了凝结的空气。 “嗷!”随着一声痛苦的哀嚎,她才发现,箭落在了她右前方的草丛里。 那是一头硕大的野猪,常忆年的箭正中它的眼睛,野猪落荒而逃。 他在保护她,她却伤了他。 纪思语惊觉自己小人之心还闯了大祸,慌乱的从马上翻下来,连弓箭都不要了,拔腿拼命朝常忆年跑过去。 “常忆年!”她急的直呼其名。 受了伤的常忆年无力的从马上坠落,摔在地上,胸口插着纪思语的箭,他的头发有些散乱,几缕半遮住他的侧脸,掩盖住了紧锁的眉头。 “你受伤了!”纪思语跌跪在他身边,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的,怎么会是你,对不起,对不起!” 常忆年忍痛扯出一丝笑容,沙哑的说:“阿语的箭术不错,只是脑子有点笨,眼神也不好,险些让那么大的野猪给叼了去。” 纪思语急的都快哭了,哪有心思听他开玩笑:“我扶你起来,这离营地不算太远,你一定要坚持住。” “好。”常忆年低声应下。 纪思语此刻也管不上什么身份尊卑,男女授受不亲这些了,她果断抬起他的手臂,弯腰从他腋下钻了过去,稳稳的扶在了自己肩上。 “能不能上马?”她问。 “好像不能,你的箭是不是有毒,我浑身发麻,恐是要死了一般。”常忆年随即发出痛苦的闷哼。 “不会吧!我随手拿的,我也不知道!”纪思语心急如焚:“快给我看看伤口,若是有毒,等不及回营地了,必须在毒素扩散前给吸出来。” 常忆年表情怪异:“阿语你说的这么自然,莫不是以前帮人吸过?” 大祸临头,脑子里怎的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纪思语心烦意乱,脱口回怼:“快,把手松开,给我看看伤口!” “哦……”常忆年甚是委屈的瘪了瘪嘴,正要松开手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穿风而来。 “小心!” 他敏捷的拉着纪思语一个后仰,扑躲到了树的背后。 嗖的一声,只见一支漂亮的羽箭精准的射在他们方才的位子上。 “你……”纪思语靠在常忆年的怀里,分明看见她的箭在躲闪之际掉落在地,他胸口的铠甲纹丝无损,根本没什么伤口。 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刚才这一支箭是哪来的。 附近根本没有野兽。 既不是猎兽,那便是杀人。 她又想起那则坊间的传闻,武英王,要趁着秋猎之机,对祁安王动手了。 常有勤身为武将,百步穿杨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况且他素来胆大妄为,在林中以误杀为名杀了常忆年,或者找个替罪羔羊,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了。 只是,他竟当真胆大至此,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要他亲生儿子的命? 纪思语毛骨悚然,不敢再想下去。 常忆年牢牢的护着她,警惕的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松开紧绷的神经。 “打草惊蛇,暂时应该不敢再来了。” “是什么人,胆敢在皇家林场里行凶?”她心有余悸。 常忆年突如其来的调侃:“可能是喜欢你的人,见你如此与本王依偎,吃了酸醋,才对本王动了杀心。” 纪思语一头黑线:“你嘴那么贱,是该杀了才对。” 常忆年总算松开她,换成了一本正经的脸色:“此事非同小可,在未确定真凶前,不宜声张。” 纪思语也严肃的点了点头,她本想再提醒他多多提防常有勤,三四思之下,却没说出口,常忆年身为皇子,自出生起就处在风口浪尖,她能想到的,他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眼下她到是有其他的帐,急需与他算一下。 比如……假伤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