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别动爷爷,现在不适合移动。”沅停将被子裹在老爷子身上保暖,紧接着,他又低下脑袋大声喊道:“爷爷,爷爷您听得到我说话吗?”
“唔······啊······”老爷子还有意识,可是口齿不清,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沅停。
陈妈已经打了120,手机开了免提,里面的医护人员正在往这里赶,沅停急忙把自己观察到的症状都说出来,一一照着人的指示动作。
沅停紧紧捉着老爷子的手,一边感受着脉搏一边安慰着,“爷爷,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您不要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陪着您。马上就不疼了,不疼了的。”
他的眼眶已经通红,可是为了安慰老爷子他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反而仰起脸问道:“家里有氧气罐或者血压计什么的吗?”
大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少人已经急得哭了出来,呜声一片,就在沅停问话之后有个人突然说道:“我······我包里有,有!我,我去拿来!”
很快,血压计就送到了沅停手边,手都在颤抖着,替老爷子绑好了绷带,深呼一口气,看着屏幕上上下浮动的数字。
父母将他丢给爷爷奶奶之后沅停就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如何照顾老人。两位老人不是因病去世,可沅停还是学习了不少关于急救的知识,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会用上。
终于,门外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冲了进来,沅停赶紧让开,又在医护人员把老爷子抬上去后急忙跟上去,“对,我是家属,我们观测了血压,持续下降,还有一点儿意识,对······对,没有病史,没有病史,医生······”
雪越下越大,沅停只穿了一件毛衣,他又不习惯穿鞋,整个人就是直接踩在了雪地上,还是焦急地跟医生说明着情况。
“非常感谢您对患者做出的急救措施,现在我们需要一名家属跟随,请问——”医生一低头,就看到了两双紧紧握着的手,老人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也看到了那双已经冻得通红的脚。
时间不等人,沅停急忙说道:“我跟着去,您关门吧。”
可就在关上救护车门的时候,一辆白色的车辆驶进了庭院之中,和已经准备就绪的救护车擦身而过。
刚才太过慌乱,整个祝宅里都忘了通知祝余,留在祝宅里的人一间大少爷回来了一个个终于敢放声大哭。
祝余的手都是颤抖着,勉强听完了陈妈叙述了事情的经过,都没有从车上下来转头就要跟着救护车往医院里去。
只是临走之前,车窗被人敲响,陈妈手里抱着一个鞋盒,颤颤巍巍说道:“少爷,夫人······小夫人没穿鞋,您、您给他带过去吧······”
祝余呼吸粗重了一瞬,想起了从那道细小门缝中透出的景象,一时间心乱如麻,让司机开了门后把鞋放在了座位旁边。
*
救护车很快到了医院,祝老爷子紧紧抓着沅停的手不放,无奈,沅停只好一起跟着进入了急救室。
不仅是医护人员的注意力全都在老爷子身上,沅停也没有把目光从老爷子身上移开过。
终于,在注射了麻药之后,老爷子松开了沅停的手。为了手术的环境着想,沅停急忙跟着医护人员往外走。
他从急救室里出来,又坐到了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直到现在他的心跳声都震荡着,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路过的护士小姐给他送来了一双病患穿的拖鞋,他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穿鞋。
他看着自己的脚愣了愣,都已经有些发紫,他还没能感受到知觉回来,走廊上就已经跑来了一堆人。
他们都是从祝宅里过来的佣人,陈妈冲在最前,一把就握住了沅停的手,问道:“老爷子没事吧,夫人?老爷子有事吗?”
他们脸上满是担忧,沅停虽然心里也没底,也还是安慰道:“医生说送来得很及时,一定没事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爷子是个好人,可不能有事······”说完,陈妈又哭了起来,说道:“我就是在房里,哪里能知道老爷子出来了,还······还摔在了地上,要不是夫人您在,要不是您在······”
“您不要自责,这是急性心梗,我们也没办法预料到的,您别伤心。”沅停忙不迭地安慰着人,又忙不迭地将他们都疏散开。
以陈妈为首的佣人守在外面不愿意走,沅停只好跟他们说后续老爷子得住院,一切东西都需要准备,这才让他们都离开。
他们都走后,走廊又变得冷冷清清,陪伴他的只有墙壁上显示着“正在手术”的显示屏,他将脸埋在手心里,却意外看到了自己脚边多了一双球鞋。
是他常穿的那一双。
沅停吸了吸鼻涕,从刚刚就抑制着的眼泪终于被打开了阀门,溢出眼眶,像发了洪水,一颗一颗往下掉。
其实他和原主很像,小时候都走丢过,原主回来之后不受到父母的重视。他是回来之后发现父母都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他像个局外人。
那个时候也是爷爷奶奶将他接到了家中,抚养他长大。
就好像,在他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只有祝老爷子给予他无条件的善意,让他在失措时有一个可倚靠的对象。
可是差一些,就差一些他就要离开了。
沅停不晓得自己在那儿哭了多久,直到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沅停赶紧擦擦眼泪起身问医生,医生摘了口罩,依旧还是那句话,“多亏了家属及时的正确的反应才给了我们充足的时间抢救病人,手术很成功,在一段时间观察后将会转移到普通病房。”
沅停仔细听着医生说的每一句话,生怕是漏听了一句,等到医生都说完了他还差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道谢。
“好了,不用跟我道谢,对了,请问一下那个人也是病人的家属吗?”
“什······什么人——”沅停明明记得所有人都走了,怎么会还有人,肯定是陈妈又回来了!
结果他才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祝余。
他远远的坐在阴影处,和他所在的世界似乎完全不同,明明脸上还是那样冷峻,却带上了那么一丝丝的脆弱。
沅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身体比脑子先反应了过来,朝着他跑了过去,“爷爷,爷爷手术成功了,你、你知道吗,爷爷没事了!”
······
祝余是跟着救护车来的,可到了医院门口却不敢上去。
他生怕是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只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为什么没有多关注爷爷的身体,没有在之前好好看着他,不能说话哄他开心······
他不利于行,坐着轮椅,上去只会碍事,紧掐着扶手的手已经发紫。
雪落满了他的肩头,脑中思绪纷杂,直到传来手术进展顺利的消息他才敢上楼。
可就在现在,他坐在习惯的阴影处,那是走廊的最里,似乎有个人带着暖意朝他跑来,眼里细碎的眸光不是星星,是足以融化冰霜的太阳。
怎么那么开心,怎么跑那样快,鞋子都给跑掉了,怎么那么像个小孩,一点也不懂事,总是闹闹腾腾的。
可是他跟自己说爷爷的手术成功了,叫自己不要难过更不要自责。
明明淋过雪的身体那样冰凉,还要弯下腰来妄想抱住自己,妄想给予自己安慰,是自己不需要的,从来都不需要的那种。
可就在身体接触的那一瞬,似乎有一股细小的电流从相贴的皮肤中滋生而出,蔓延到四肢,流淌到心底。
这个拥抱明明那么生疏,那么荒谬。
却好像,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