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未啊!你替我去竹屋一趟,把封在地窖里的两个白坛子拿过来!知道是哪两个吗?”
那叫衣未的十五岁小姑娘镇定地点点头,“知道。”放下篮子便飞快地跑出门了。镜中使了个眼色,让舟轻跟着去。
“阿妈!”青麻姑直到青麻婆腾出手来,才出声唤她,因为许久没见母亲,不由热泪盈眶。但青麻婆却没有过多情绪流露,叮嘱她:“别愣着,还不快过来帮忙。”
“欸!”青麻姑抹了下眼角,立即洗净双手,到母亲跟前来,充当了衣未小姑娘先前的角色,有条不紊地帮忙递银针端水盆。母女俩配合得十分默契,竟比那小姑娘熟悉的多,倒不像久别重逢的样子。
时间缓慢地流逝。岑杙一瞬不瞬地盯在床前,望着李靖梣身上扎满银针,嘴唇惨白,痛苦地攒紧眉头,身体不停地打寒战,像是封了一只四处冲撞的野兽。她被吓得魂不附体,求助地望着那青麻婆,却又担心出声打断她的思路。听见那“滴答滴答”的放血声,岑杙捧着李靖梣的另一只手,放在嘴边,闭着眼睛感觉像是流自己的血。【1】
“岑杙……”一声极低的呻|吟撞了她心脏一下,岑杙连忙低下头来,“我在这里,绯鲤,我在这里。”
李靖梣似乎感觉到了,张了张干涸的唇。岑杙立即把耳朵凑过去,听她说话。也许是和病魔对抗太久,耗尽了体力,她的声音是那样虚弱,就像暴风雨中的风筝线,随时都有挣断的危险。
岑杙听她断断续续道:“不要难过……若我有意外,你即刻回京……保,清浊登基。”
“你胡说什么?”她心中大恸,不能容忍那个结果,但语气却沉定下来,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道:“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帮你找到了最好的大夫,她说你有救,你就有救。你知道吗?青麻婆婆是天底下唯一可以救你的人,刚好被我们碰到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感激?这是万里无一的机会,就被你碰上了。我会一直在旁边守着你,清浊也是,她还等着你给她拿到小推车呢。你一定会平安的,相信我。”
青麻婆闻听此言,露出了欣慰的神情。和许多无事添乱的家属相比,她能第一时间领略安抚的要义,让病人放松心境,抓住生存的希望,实在是分外难得。
“夫人放宽心,我老婆子治过的病人少说也有上万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夫人身体底子很好,一定可以扛过去的。何况还有相公这样惦记着,只管放松便是,安心睡一觉,明个就能醒来了。”
李靖梣眼角流下泪来,虽还不能动,但是抓着岑杙的手,明显紧了些。
岑杙紧张得心口砰砰乱跳,几乎怀疑自己也染上了疟疾,然而并没有。趁着治病间隙,那青麻婆用一记银针给所有人放血做了测试,不巧,一行人中只有女皇和小皇太女中了招。
看着那些被血液吸引的黑色八脚小虫,岑杙一阵阵头皮发麻。这可能是她见过的最丑陋的虫子,但它们却有一个极聪明的名字,叫识疟虫。据说它们会以血液中的疟邪为食,是青麻婆专门饲养的,作为诊断疟疾的依据。
毫无意外,它们都奔向了女皇和小皇太女的血皿。而她和居悠、镜中等人的血皿中,一只识疟虫都没有。
这实在不是寻常事。
岑杙至此才知道,原来疟邪侵体是被蚊虫叮咬后把一些有害东西带到了人的血液里。李靖梣和清浊都被蚊虫叮咬过,所以血液能引来识疟虫的吸食。
但问题是现在是四月,蚊虫并不繁盛,即便有蚊虫,也不可能只叮咬女皇和小皇太女两个人。岑杙和她们几乎寸步不离,没道理会成为漏网之鱼。
难道那蚊虫是有“灵性”的,专挑对玉瑞最重要的两个人咬?
不,其中肯定有猫腻,只是被自己忽略了,究竟是什么呢?
岑杙搜肠刮肚地回想,自出巡以来,李靖梣和清浊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刻,其实并没有多少,清浊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带的,要传染应该先传给自己才对。她到底忽略了什么呢?
镜中盘算着那小姑娘的脚力,这时应该已经到了,但却迟迟未归,舟轻也未返回。他担心出了事,亲自过去接人,竟然远远瞧见医庐方向升起滚滚浓烟。着火了?怎么会。昨晚刚下过雨,天气还潮湿着,不可能是自然起火。
果然靠近时,他嗅到了浓重的桐油味,是有人故意纵火。
舟轻和那小姑娘都不见了人影,问了附近的邻居才知道,两人都被白家的人给带走了。竹屋后的地窖也被掀开,边上还有拖行的痕迹。镜中低身避开滚滚的浓烟,冒险进了地窖,发现里面的瓶瓶罐罐全都被砸碎了,其中就有那青麻婆所说的两个白坛子。
“岂有此理!”镜中攥紧拳头,怒不可竭。他虽不知道这白坛里封的什么,但这坛子现在和李靖梣的性命攸关,就是至关重要的东西,竟然被这帮宵小打碎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柴伯跑来报信的时候,那青麻姑气得直打哆嗦,“他们……他们竟敢放火抓人,这白二家的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李弥也难以置信,气愤道:“娘子别怕,我们这就去报官。”
谁知青麻姑却攥住他的手,痛苦地摇了摇头。
村长神色凝重,把烟杆扣在桌上,“不像话了,竟然欺负到我的头上来勒,我现在就去族长那里要人。”
刚到门口就碰上了犹如鬼面罗刹的镜中,他追赶了一路,没有寻到白二的踪迹。询问其他村里人,所有人竟都如避蛇蝎似的遮遮掩掩地不敢说,没想到这白家的势力已经大到在寨子里可以只手遮天了。
这才真正让人心惊,“对方究竟是何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