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小的时候,在一场盛大的葬礼上,祈本里乡送走了他的母亲。
那是突如其来的恶疾。
即便是医生都没能查明缘由,祈本夫人身体器官骤然衰竭,在病床上挣扎了将近半年,形销骨立地在病榻上逝去。
最为讽刺的是祈本夫人深爱着她的丈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在努力的挣扎求生,死死地看向病房外。
然而她没有在生命最后一刻等回她的丈夫。
因为祈本老太太不允许。
这个一手缔造了祈本家繁荣的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腐朽的古板之气。
封建又迷信。
祈本老太太拒绝自己唯一的儿子去见厄运之人。
她固执的认为那样会招致病气甚至是所谓的死气。这种为了外人损害自己身体的做法,祈本老太太并不允许。
于是在一个极其普通的早晨,祈本夫人孤独地死在了病床上。
在那个浓重的哀悼会上,所有人都带上了哭泣的面具,一遍又一遍地宽慰着年幼的孩童,却又在转过头后开始和身边人谋划祈本家还算丰裕的家产。
所有人都认为祈本里只是个孩子。
小孩儿又能懂什么呢?
赤裸的欲望于是不加掩饰的摆在了里乡面前。
这些其实里乡并不关心。
他只是冷静的持续观察然后思考。
人死后的归处是在何方?
肉体的消亡真的就是万物的尽头了吗?
没有等祈本里乡思考出一个答案的时间,他又一次送走了他的父亲。
这一次被安抚的对象从一个里乡又增加了一个祈本老太太。
所有人都告诉祈本老太太,人的大脑在遭遇重大变故时会下意识地遗忘那些过于尖锐的记忆用以保护自己。
关于祈本先生的去往,对一个遭遇了山洪的小孩儿来说,这段记忆实在太过痛苦,所以祈本里乡的大脑选择美化加工。
医生们说得对也不对。
出色的记忆力让祈本里乡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
他的父亲,将他带出了幽暗的茶室。
从小到大都一直循规蹈矩,按部就班活着的祈本先生,在那个夜晚决定履行一个约定。
他曾答应妻子等空暇时要带妻儿一起露营。
那个夜晚,是个好天气。
天气预报表明,会有一场暴雨。
暴雨过后的新阳,美极了。
所以祈本先生决定一家三口一起前去露营。
“妈妈她?”里乡歪着脑袋,目露疑惑。
在那个夜晚,祈本先生笃定地告诉里乡,“妈妈也会和我们一起。”
于是祈本里乡不说话了,安静又沉默地跟在了祈本先生越见消瘦的背影下,充当一枚安静的影子。
祈本里乡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父亲被山洪埋压,浑浊的泥土一点一点将他埋葬于山林间,缓慢又平等地剥夺其生机。
理所当然的,祈本先生后悔了。
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抵不过自己的性命,毕竟祈本先生就是这样懦弱的家伙啊。
祈本先生背叛了和母亲的爱。
死亡逐渐逼近之后,他开始害怕,开始挣扎。
扭曲的黑影并不满意于祈本先生的表现,未知的不可说的存在温柔地将男人拥抱,在下一瞬却又死死地将祈本先生的脑袋按进了黏腻的泥土间。
明明那只手腕是那般的纤细,却在那一刻,爆发出了无穷的力气,直到祈本先生渐渐失去了挣扎,怪物一点一点的将祈本先生被山洪浸泡发胀发白的尸体蚕食。
从头到尾都没有将一点目光投向一旁的小孩儿。
祈本里乡知道,那是他的母亲回来了。
成为了扭曲的诅咒,带着满腔的爱意,回来迎接它最爱的丈夫。
在母亲眼中,她‘深爱’的里乡,不过是丈夫的替代品。
而现在,她已经永永远远地和深爱的男人融合,自然不用再将心神放在再无价值的替代品上。
然后在太阳升起之时,怪物从容地迎接新阳,消散在了阳光下。
留下了昏迷高烧的幼童。
他的母亲,从始至终就并不在乎除了丈夫以外的全部生物。
恋爱攻略系统折叠了里乡这部分的记忆。
对于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孩来说,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并一口一口将其吃掉。
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因为系统希望里乡忘记,所以祈本里乡便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冷静地告诉其他人,他的父亲在追逐一株玫瑰。
很长一段时间,祈本里乡都沉浸在书本的海洋中,找寻一个答案。
无所谓生死的小孩儿,本能地探究着被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死亡。
他无法理解芸芸众生对死亡的避讳莫深。
这种探寻,对祈本里乡而言,更像是一场解密游戏。
他沉浸其中。
直到里乡遇到了一条永远热情的小狗,这才将注意力渐渐转移。
毕竟热情的小狗总是有无限的精力,偏偏又是独占欲超强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