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洲不宁那年十五,少年意气鲜衣怒马,正是要面子的时候,东西都买好了,偏偏死活拉不下这个脸来。
毕竟从小吵到大,都吵了快十年了。
洲不宁拉不下脸去送礼,就把东西都堆在仓库里,美名其曰是等时机成熟。
放得久了,洲剑英都说他:“你那时机还没来呐?得等滴水穿石还是火烧断锁?”
洲不宁大叫:“我在攒勇气!你懂不懂!!我是需要勇气的!!!”
洲剑英蹩眉:“你要不敢去我给你送去,不行就让你长姐去,你四弟弟也行。”
“不行!就得我去!”
洲剑英无语:“那你倒是去啊?”
“我在攒勇气!!过两天我就去!!”
然后就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了。
他那东西没送出去,最后蔫蔫分给了家里人。
把东西分给了家里人以后他又觉得不行,还是得去买点东西给沈难清去冰释前嫌,就又去买了一堆东西。
但他仍然没拉下来这个脸,东西又分给了家里的人。接着待了几日又觉得不行——就这么买买分分,大半年过去了,洲不宁都没攒足勇气去看沈难清,时间直接被拖到次年年初沈难清回朝上做官。
年初是春节刚过的时候,上朝早天亮也晚,出门时外头天色才刚刚亮起来,远处天光乍破,晨阳凉凉烧裂夜色。
洲不宁跟着洲剑英去上朝,俩人坐在马车里往皇宫赶。
洲不宁穿着大红的官服,抱着热乎的手炉,在轿子里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
“上回摄政王说了,今个儿沈遥寒回朝,”洲剑英拿着把折扇,在轿子上说,“他没个帮衬的,年纪还小,沈大人也去得突然,他定是不容易的,咱家得帮衬着点。尤其是你,今天就别看他不顺眼了。”
洲不宁把脑袋缩在毛裘里,声音闷闷:“我哪儿有,我这一年可照顾他了,上次见他我还给他买糖葫芦了呢。”
洲剑英怀疑:“那不是你顺道买的吗,回家来你手上还给自己拿了一串呢。”
洲不宁说:“那不是不给自己买的话就好像是我特意给他买的吗!!我多不好意思……不是,多伤害他自尊啊!”
洲剑英鄙夷:“怎么还不好意思呢,仓库里不知道让你堆多少东西了,一件也没送出去,你这没出息的,以后对上沈遥寒别说你姓洲。”
洲不宁拍轿子大声强调:“我没不好意思!我是怕伤害他自尊!!”
“随便你呗,到地儿了,快下去,手炉放这儿。”
洲不宁放下手炉,拿着扇子,两手揣袖子里,不情不愿地下了轿子。
他最讨厌冬天出门了,这破天儿冻死个人,还得出门给自己找罪受。
但讨厌也没用,为了讨生活,冬天必须要出门。
洲不宁揣袖站在寒天里,在他最讨厌的冬天里把表情板得坚定至极。
京城寒风一吹,脸上剌刀子似的疼。
这天儿,真他娘不是人受的。
已经到了上朝时间了,宫门口停了不少马车。身着官服的文武百官们低着头,三五结群的,或沉默或交头接耳窸窸窣窣着往里走。
洲不宁抻长脖子,看了一圈四周的马车。
洲剑英在洲不宁后面走了下来。
洲不宁回头,一边说话一边喷白气:“没看见沈家马车啊。”
“是吗,是进不来吗?”洲剑英也往四周看了一圈,“不是有要给上位权臣腾地儿的规矩吗,沈家是不是进不来?把这茬儿给忘了,接他去好了。”
洲不宁不爽道:“他一个病秧子,自己走进来?这也太……”
刚说完话,洲不宁就在往宫里走的百官里瞧见了个眼熟的身影。
他的嘴比脑子快,张嘴就喊:“沈遥寒!”
随着大流掖着衣服往里走的沈难清闻声回头。
他正捂着嘴咳嗽,回首时表情十分受宠若惊。等隔着人群看清洲不宁时,又有几分不可说的惊恐袭上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