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咬着唇,再也说不出一句声音平缓的话。
“……他死了。”沈难清哽咽着说,“他死了啊。”
洲不宁哑口无言。
他捂着额头,欲言又止了一下,说:“你,你……好吧。”
洲不宁叹气,放下发帘,道:“那个……你不信就不信吧,我今天好像又说错话了……你最近应该不太想看见我了,我明个儿就从你屋里滚出去,对不起。”
“但是即使要滚出去,我也有几句话要说。”洲不宁说,“如果日后你信了我是,你就记住,我现在不恨你。”
“我是自愿来找你的。”
“沈难清。”
“我不想跟你吵了。”
“我们……那个,能不能……别吵了?就是……冰,冰释前嫌?”
沈难清站在雨里怔怔看他,一颗泪如断了线的露珠一般从脸上划下,融进雨里,滴答而落。
“……他死了。”
沈难清没头没脑地如此说道。
雨下大了。
*
第二天,寅时又一刻。
天才蒙蒙亮。
沈府上,洲不宁在沈难清的卧房里抱着枕头,两腿夹着被子,睡得正香时,有一人砰地推门而入,大叫起来:“杨生!!起来干活!!!”
洲不宁吓得浑身一哆嗦,朦朦胧半睁开睡眼,就见一个朦胧人影推门而入。
他啧了一声,回头抓起被子蒙住头:“滚啊……”
刚蒙住头,他就瞧见另一边沈难清的床榻上空无一人。
洲不宁在睡意里挣扎着清醒了一下,眨了眨眼,见那床榻上的确是没人了。
……病秧子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另一头,来人声音快活地喊:“滚什么!有你这样跟管家说话的吗!”
来人正是姜管家。姜管家喜形于色,幸灾乐祸,攒了小半个月的憋屈此刻终于找到了发挥的空档。他抓住洲不宁的被子,一把掀飞,“嘿”了一声:“起来!给厨房烧柴去!!”
洲不宁头疼欲裂不想起,缩成一团哀嚎:“我宿醉啊……好管家,你等白天行不行,白天我肯定……”
“不行!起来!!”姜管家抽出一根柳条,“给我干活去!!!”
说罢,那柳条飞快落下,正正甩在洲不宁屁股上。
洲不宁屁股一痛,惨叫出声:“我靠啊!!!!”
半刻钟后,洲不宁顶着一双熊猫似的黑眼圈,一脸沧海桑田地坐在灶前烧火。
姜管家手叉着腰站在一旁,威风凛凛宝刀未老。
姜管家声音洪亮,容光焕发:“公子说了,从今日开始,你就做家里的杂事!以后要睡下人的卧榻,不许再和公子一间房睡!吃饭也老老实实去厨房吃!下人什么样你就什么样,再无特殊!”
洲不宁:“哦。”
“哦什么哦!对上家要有礼数!恭敬一点!!”
“行,”洲不宁回头道,“在下接旨,管家陛下。”
姜管家惊恐欲裂,一掌掴在他后脑勺上:“瞎说什么!!”
洲不宁本就宿醉头疼,这一掴差点没把他掴过去见他爹。他倒吸口凉气,捂住后脑,不爽地回头望姜管家。
姜管家继续手叉着腰,道:“总之,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干活!公子打今日起就重新上朝去了,走前公子可说了,不用你跟着,让我委婉地告诉你,他最近不想看见你,滚远点!”
洲不宁:“……您还真委婉啊。”
姜管家冷哼一声,最后放下一句“老实干活啊”,转身就走了。
洲不宁目送他离开,回头往火堆里添了两把柴,又嘶地吸了口凉气,端起右手。
上头赫然一条柳条抽出来的红印子,在白净的手背上尤其显眼。
“你爹啊,真下狠手啊,”洲不宁皱着眉抱怨,“真行,我爹娘都没打过我……关我什么事啊,我不想干活吗?你家公子非把我圈起来,我有什么办法……”
草鱼刚好也是给厨房烧火的番儿,他在后面搬着柴火,闻言哈哈笑道:“行了,别抱怨了,姜管家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就是沈大人总护着你气着他,好不容易今个儿两极反转了,就想跟你耍个威风。你等过会儿他就得来给你送点药酒涂了,他心软得很呢。”
洲不宁冷笑,凉凉道:“嚯,是吗,他真是个好人。”
“不过,你是怎么回事?”草鱼问,“你那男使做得好好的,怎么一大早起被赶来烧火了?”
洲不宁言简意赅:“被打入冷宫了。”
草鱼:“看起来是这样啊,你做什么了吗?”
“实事求是,”洲不宁说,“这世道,说实话还不行了。”
草鱼汗颜:“你该不会一个劲儿跟他强调你不是洲公子了吧?你不是找死么。”
洲不宁本想反驳,但想了想,自己实质上做的事对沈难清来说或许和他说的也没什么两样,只好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我们跳过这个事儿吧,好吗?”
草鱼乐了,真就贴心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说起了这之后要做的杂事:“先烧火吧,一会儿厨房的洗完菜了,要过来给老夫人和三姑娘做早食。沈大人一般丑时过半就起了,上朝要很早的,寅时就得在殿上等着……”
洲不宁心不在焉地听着,心里发愁。
沈难清最近不想跟他打交道,那他从哪儿打听朝上的事?
……只能晚上偷溜出去找宁烬了。
也不知道昨天摄政王都跟沈难清单独说了什么……真愁人。
洲不宁往火堆里扔了个柴火,沈难清昨晚在雨里的模样突然袭上了心头来。
洲不宁心头一梗,跟被人拿刀捅了似的。
……唉。
这要怎么让他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