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心情不好。
洲不宁撇撇嘴,乖乖伸出了手。
沈难清将平安扣扣在了他手腕上。
洲不宁被他牵着手腕扣手链,颇有些不适应,骨头微僵,抿紧着嘴等待。
他死盯着沈难清给他扣手链的双手。这人瘦得不行,一双手骨节分明,肤色青白,腕骨凸起,十指纤长,又因着是个病秧子,相碰的时候带着凉意。
……好想给他暖暖手。
洲不宁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糟糕,赶紧喝了口酒压压。
沈难清给他扣好了平安扣。白玉紧紧贴在洲不宁腕骨上,微凉,但这东西套在他手上倒合适得紧。
沈难清很满意:“就这个吧。”
沈难清回首付了钱,拉着洲不宁走了。
洲不宁甩了甩手腕,抬起手对着天空,看了几眼那平安玉。
他把手收了回来,左右打量了两圈,嘟囔着道:“他说去道观开过光,又不一定是真去了,你……”
“我知道。”沈难清说,“我就想讨个吉利。讨晚了,但也多少……讨一下吧。”
洲不宁:“……”
沈难清又停在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给他买了个山楂糖葫芦,送到了他手上。
洲不宁有点受不了:“我不想吃,你别乱花铜钱……绿蚁酒配糖葫芦,这什么搭配啊?”
沈难清一眼过去,凉凉三个字:“锁仓库。”
……别威胁人啊!
洲不宁屈于人下,被淫威压迫,只好张嘴就啃,不情不愿地一口咬下来一个山楂。
沈难清笑了。
他们又去买了肉包子,在几个游玩的铺子跟前停了下来,玩了个套圈的,抓了两条金鱼,看了搭了个台子演喷火的杂艺,最后走到了不夜街的大台子前。
大台子边上有大鼓和琵琶,一名舞女在其中翩翩起舞,台下人高声叫好,盖不过磅礴的鼓声与凄美的琵琶声。
这是这座不夜街最有名的了。舞女是附近戏楼的艺伎,她们只卖艺不卖身,其舞翩若惊鸿,宛如游龙,实是一绝。
洲不宁也在远处瞧过两次,舞姿实是不错。
他喝了口酒,打了个嗝,忽然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一眨眼的空,台上舞女一甩飞袖,多出来两个舞女。
然后变成了四个……最后又归一。
身影飘飘,如梦似幻。
洲不宁眯了眯眼,发现那他娘真的是幻。
是他喝多了看重影了,那舞女自始至终就一个人。
……怎么回事,一壶绿蚁酒都能喝高。
洲不宁又打了个嗝,往后一退,脚步飘忽了一下。
他感觉飘飘欲仙。
完了,真醉了。
大事不好,他喝醉了有点疯的啊。
“我说,沈难清……”
洲不宁抬头去叫沈难清,他想说回府吧,可一抬头却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沈难清一直看着他,从始至终没看那舞女。
意识到这一点的洲不宁心里咚的一声,狠狠一动。
他有点醉,看不太清,不知道是不是醉酒后的幻觉,他突然觉得沈难清看他的眼神似乎悲怆又难舍,其中还夹杂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怀伤。
洲不宁哑口无言。
鼓声隆隆,琵琶凄凄,人群高声叫好,他们两两相望,无言几许。
半晌,沈难清收回目光,微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声,喃喃着轻言道:“欲买桂花同载酒。”
“……啊?”
“没什么。”沈难清扯着他的袖子往外走,“走了,回府。”
洲不宁跟着他走,迷迷糊糊地想,什么欲买桂花同载酒?
这好像是首诗来着……后头是什么?
是不是那个?《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不对呀,那个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是什么……欲买桂花同载酒……
同载酒……
暗风吹雨入寒窗?
不对,那个是《闻乐天授江州司马》……
沈难清拉着他远离开了那片载歌载舞的热闹地方,正往外走时,洲不宁突然恍然大悟地拉长声音喔了一声,一把反握住沈难清的细手腕,硬生生把他拉得一顿,往后一踉跄,不得不回头看。
“终不似少年游!”醉得脸红了一片的洲不宁指着他大叫,“欲买桂花……嗝,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沈难清:“……”
沈难清知道他喝醉了,头疼地又叹了口气,道:“对对,终不似少年游,别耍酒疯啊,跟我回……”
洲不宁完全不听他说话,拉着他手腕就往自己这边扯,按着他手腕上的玉镯子,满声酒气地嚷嚷:“什么终不似少年游!男人……男人至死是少年!这玩意儿还是我给你买的呢!”
沈难清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洲不宁抓着他的手,被酒意浸润着的双眼闪闪发光地死盯着他。那里面太清澈了,沈难清甚至能从里看到自己震惊到看起来都有些傻乎乎的一张脸。
“……什么,”沈难清喃喃着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