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的四颗脑袋大小的夜明珠将偌大的屋子照得通亮,矢屿立在案后,曲起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着案面。 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房门被重重拍了两下,一名身着轻甲的妖兵推门进来跪到了他面前,道:“魔君,妖兵巡便了整个王城也寻不到人,鹰兵在上空也没发现踪迹,妖界大门也没有人出去过,那女仙君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凭空消失?妖界的结界会对仙君有限制,她在此处仙力会受阻,如何凭空消失!?再去找!每个角落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找,连墙壁里的缝隙都别给我放过!” 那妖兵连连点头应是,爬起来躬着腰身退了出去。 须臾,又换了另一个妖兵进来,矢屿看向他的目光不甚和善,不等他开口,冷冷问道:“又是连跟头发丝儿都没找着?!” “是……”妖兵小声应着,脑袋几乎要磕到脚面上,复又战战兢兢直起腰身,禀报道:“没准她离开了王城,要不要通知狼君全界搜捕?” 矢屿重重在桌案上拍了一掌,冷冷哼了一声,仿佛在责骂他们是一群酒囊饭桶,妖兵被他吓得一哆嗦,挺直的腰杆又弯了下去。 等了好一会儿,上方才传来了声音,道:“让獠牙知道一个女仙君本君都看不住,岂不是让他有了机会对我发难?这么片刻的功夫,她不可能逃出王城,没有传送门她便只能从结界大门离开,又怎么会离开王城!你们这些饭桶当真搜仔细了?” “禀……禀魔君,还有两处地方没有搜寻,一处是这勤王殿,另……” “废物!”矢屿随手操起桌案上能够到的东西砸到了他身上,“本君亲自在殿里坐着她还能躲在这儿?你们以为本君设下的结界是唬你们用的吗!?还有一处是哪儿?” “陛下的寝殿。” / 瑶夙被拉进去的屋子比外面亮堂许多,暂且不论室内装潢如何,单是四面墙壁上镶嵌着的供照明用途的夜明珠就足有她的脑袋大,用一声富丽堂皇来称赞都算谦虚。 珠链帷幕后边应该是他的寝榻,香罗软账,床头立着一只仙鹤铜雕,鹤嘴里喷出的轻烟应该是熏屋子或是给他凝神的香。 如此奢华的寝殿,经一对比,太燕门弟子的通房真是太委屈他了。 想起刚入门那会儿夜夜一边替师父缝衣服一边看他劈柴,不由得笑了起来,但扬起的嘴角很快又凝了下去,也不知道太燕现在如何了。 正想向北胤问一下最后的状况,外头忽然有了响动,门外亮起大片的凉光,可那光看着又不是火把。 瑶夙挑了挑眉看向北胤,心里暗暗惊叹:难道妖界富有到连外头巡逻举的火把都用夜明珠来替代?! 北胤一回头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划过两道妖力脱下了她的外衫,一手拽住她的胳膊一手抄过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抱起往里间走去,瑶夙迅速反应过来正要喊叫,门外就“适时”地响起了敲门声。 抱着他的人丝毫不犹疑,双手一松就把她扔到了床上。 瑶夙低低“哎哟”了一声,在床上滚了个圈正要爬起来,一团锦被当头砸下来将她罩住,胡乱折腾了一通还没将锦被拉开,旁边忽然钻进了一个人,□□着上半身,一把将她按住压在了身下! 此时,久敲不应的房门,被撞开了。 / 北胤将手抵在瑶夙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等了片刻,听到外头一声接一声小声抽气的声音停了下来,猜测他们已经看到了地上的衣物,这才装出一副在床底与人欢好时被人撞见的惶恐模样,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上半身赤着,下半身揶在杯子里,里侧还有一团拱起的温香软玉,面上又是一副又怒又羞赧的样子,任是谁来了,脑子里最先想到的都是那种事情。 冷冷哼了一声,北胤拉过被子将身旁的人盖得更严实,厉声质问道:“怎么?你们连本尊睡觉都要看着吗?” 闯进来的妖兵咽了口口水,自觉地低下了脑袋,矢屿似乎也没料到他此时正在行男女之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是厚着脸回禀。 “陛下,暗牢里有犯人逃了,遍寻不得,本尊也是担心陛下受了惊扰,这才带人前来,不知陛下正在作乐扰了您的雅兴,还望念在我等担心陛下安危的份上,万勿怪罪。” “魔君这意思怕不是担心本尊的安危,是担心本尊藏人了吧?” “陛下自是不会,可保不齐犯人趁您不备藏了进来。”矢屿抬起眼直视北胤,嘴上虽是谦谦之词,眼神却没有半分的敬意。 似乎在妖皇的脸上窥探不出什么,他的目光慢慢往下游移,落在床内侧的拱起上。 “从未听闻陛下青睐哪位女妖君,今晚怎的这么好兴致?” 他笑意吟吟地问着,眼神却并不和善,兀自掀开珠帘,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魔君!”北胤别开视线不与他阴冷的眼神对视,低低吼了一声,三分不满、三分愤怒,还有四分占了上乘的隐忍。 与此同时,捂着瑶夙的那只手终于松开,借着头顶透进来的光,她看见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微微动了动,大拇指的指甲登时变得又尖又利,在食指尖上一刺,就冒出了血珠来。 带着血的指尖有一团紫色的妖光,摸索着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随即他手上的指甲和伤口又恢复成了原样,虚虚曲起勾了两下。 瑶夙会意,将身上的里衣往下拉了拉褪下了肩头,这才冒出头来扒着他光洁的肩膀,一副又娇羞又哀怨的样子。 北胤用血在她额头上点的那一下是妖族的术法,可以改变人的容颜,此时冒出头的瑶夙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露出的半块肩头纹着狼面纹。 矢屿脸色变了一下,没有心思去思考她是不是使了变脸法,眉头皱起,将视线从新挪回妖皇身上。 “伺候陛下的女妖君须得经过精挑细选,本君曾多次像陛下建议选妃封后都被陛下压了下来,今天为何与狼族女君一同缠绵?” 北胤嗤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本尊同谁欢好都要与魔君通报一声吗?” “本君也是为陛下着想,这些贸然接近的女子,免不得有异心。” “能有什么异心?她是獠牙魔君数月前送进宫里来的,本尊鲜少亲近女妖君,可也不是个石头人。今日本尊回到妖界她又是献舞又是揉肩惹人喜欢,我们一时兴起便滚进了床帐里,魔君连这等事也要过问一番?” 矢屿被噎了一口气胸中愤愤,又是一声冷哼。 他万想不到辛辛苦苦筹划了一通没将人烧死在太燕山,反叫獠牙几个月前就塞了人到他身边。虽说妖皇只是个傀儡,可那一直和他作对的獠牙却不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面上缓和了许多,往后退了一步,道:“陛下先前拒绝本君的女儿时说的理由是‘无心估计儿女情长’,这会陛下又有新了,想必小女知道之后一定会非常高兴。她倾慕陛下许久,被您拒绝之后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陛下都将狼族的女君搂在身侧了,也不会拒绝再多一个女君吧?” “魔君……” “陛下身边只有两个人也是不够,您已经到了该娶亲的年龄,总该挑选个皇后为虎族繁衍子嗣才是。月前獠牙魔君就与信一封,让本君在陛下回来之后进言相劝。后日是妖族的祀月节,我看,不如就在那日让各族将出挑的女君送入宫中,陛下也好早日挑选妖后。” 北胤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矢屿像是替他拿好了主意一般,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对着他弯身行了个大礼,领着人退了出去。 妖界和凡界不一样,不兴三妻四妾,唯独妖皇是不一样的。 也不知是哪一代先祖开的先例,各族送来年轻的女子伺候妖皇,过一段时日妖皇会从中选出一位做妖后,其他喜欢的留下做妖妃,不喜欢的就送回去活着赏赐给妖君们。 妖界的皇可以有很多妖妃,却只能有一位皇后,也只有妖后能与妖皇行妖界最隆重的婚嫁礼,昭告整个妖界。 / 瑶夙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将褪下的衣襟拉了起来,北胤从头到尾将脸别到了一边不看她,她也就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来。 他露出的上半身肤色白皙,身上却有着许多道大大小小的伤痕,颜色暗淡,应该都是旧伤口,顺着锁骨、脖子往上看去,竟发现他的耳根有些红晕。 “咳咳!”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瑶夙越过他下了地,将他仍在地上的外衣捡回来披上,抬手想擦掉额头上的血痕,想了想又罢了手。 “你给我变成谁的模样了?他竟不追究逃跑的人,还要给你选妖后?” “狼族首领獠牙魔君的义女,送来王宫的时候我曾见过一面。”北胤也从床上下来,拾起地上的黑袍往身上穿。 瑶夙哼哼了两声,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大抵是在腹诽他只见过人家一面就能化出人家的样貌来。 北胤穿衣的动作很快,低着头一丝不苟将腰上的玉带系好,才转身对她道:“我会想办法,这两天就把你送回去。” “你能自己跑到仙界去,自然有办法把我偷偷送出去,你们妖界必定不会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去。只是,既然你要救我,说明你还念着同门的情谊,不像矢屿那般泯灭良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阻止他屠门?” “我和你一同回的妖界,对太燕后来的情况知道的不比你多,只知道元胥神君及时赶到,太燕并未算灭门……” “你不要岔开我的话!太燕就算没有死绝,也绝好不到哪里去!我问你为什么不阻止!”瑶夙陡然抬高了声音,朝他逼近了几分。 北胤被她逼得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抵在了桌案上,稍稍向后仰了仰,瑶夙也跟着欺身上去,并不打算让他逃过这个话题。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你对妖界的事根本就不知晓。你不能在此久留,两日后的祀月节獠牙的义女也会出现,到时你便走不了了,你想知道什么,我边走边与你说便是。” 说罢,他双手握上瑶夙的肩,轻而易举就从她身下起来,反手拉住她的手腕就要带她出去,不料衣袖反转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三三两两落在四周。 瑶夙低头看看满地青梅,再看看神色越发不自然的北胤,忽然轻声问道:“有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