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管家已经没在屋里跪着了,跪到了院子外头的鹅卵石径上去。
仆役婢子们人来人往的,都指点他看,他也不拘谨,也没受罚的表情,十分安然平静,只是在宁喜经过时,担忧地抬头瞅了一眼。
宁喜低低说了声:“参汤已经炖上了。”
他松了口气,老实地跪着去了。
宁喜回到卧房,没在原先那张大椅上瞧见摄政王,转身了才在里头的床榻边上,看见多出来的一道身影。似乎正伸着手,试探平安侯额上的温度。
他蹑手蹑脚地进去了,不料还是脚步声重了些,惊醒了裴钧。
就见裴钧嗖一声缩回了手,清了清嗓:“再让人炖盏乌鸡汤。然后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宁喜喏了一声,踟躇在榻边没动弹。
他办事稳当,鲜少有这幅表情,支支吾吾的。裴钧拧眉:“还不去?有事?”他想了一圈,难道是库房的参出了问题,“人参长毛了?”
“……没长毛没长毛。”
裴钧不解:“那你扭扭捏捏的做什么?”
宁喜徘徊了一会,突然翻开袖口,飞快地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裴钧展开手掌,看着手心的小瓷罐,打开一闻,一股动物皮毛的腥味:“这什么。”
宁喜厚着脸皮,低声说:“獾子油。新来的厨娘给的。”
裴钧莫名其妙地看着宁喜:“新来的厨娘?她送你东西,瞧上你了?你转手给孤什么意思……”
宁喜急的跺脚,恨他聪明一世,却不能领悟这小小一罐獾子油,犹豫再三,忍着不好意思道:“民间烫着了被火燎了常用这个抹,能治伤。”他留意着裴钧神色,欲言又止,“就是那个,消肿止痛的。厨娘说,她新过门的儿媳妇,就是用这个……”
他声音越来越小:“……这种事,不好叫太医来看罢,不大好听。”
都说到这份上了,裴钧再不懂,他都不算是个男人。
裴钧深呼吸了下,平了平心绪:“你们都以为,他发热是因为……那个?”
宁喜错愕一阵,下意识问道:“不、不是吗?”
裴钧顿了顿:“孤没……那个他。”
宁喜大惊,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到了摄政王的腰下三寸,又不敢直着看,眼神儿飘飘忽忽的,神情怅然。
“想什么呢!”裴钧骂了他一声,“孤那儿没问题!”
宁喜松口气,拭了拭汗,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
殿下那儿要是有问题,他可对不起早逝的梅妃娘娘。
那宁喜就不懂了,既然没问题,那夜平安侯也醉了,是自己嚷嚷着要摄政王抱的,摄政王眼见也是情动了的,为何、为何……
那是不知道怎么做?
早知道该备些图册子在摄政王枕头底下,宁喜又是一番自愧。
裴钧看他面色不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剜了宁喜一眼:“孤又不是五岁孩童。孤十四五岁的时候就看过那种册子了,知道和男子……怎么弄。”
十四五岁,那么小,那种混账册子还是在少年谢晏的平安侯府上见的,虽然写的煽-情又隐晦,但他还是看懂了一部分。
就那一丁点儿,害裴钧回去做了一宿噩梦。
宁喜又茫然了,不是因为不懂,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啊?
难不成还是因为……平安侯的那处生得不好看?
裴钧低头把那只伸出了被子的手臂给掖了回去,自嘲一笑:“孤碰了,哪儿都碰了。别的都让碰,就是才……他就,就……”
宁喜不吱声,心内却焦灼:才什么,就怎样?
裴钧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此等事应不应该跟旁人说,但他除了宁喜也没什么能剖心思的心腹人了。他眸子一动,有些心猿意马,不留神就说了出来:“他哭了。”
宁喜没料到,轻轻感叹一声:“……啊。”
裴钧有些不耐烦说下去了:“他不是那种哭,就是,忒娇气了!孤一碰,他就咬着孤脖子一直哭,孤领子都被他打湿了。猫都没他牙口那么好的!”
宁喜闻言又忍不住瞥向他领口,那圈齿痕消退了一些,但还未完全消净。
原来是这、这么咬的。
裴钧狠狠地道:“孤想要什么样的没有,稀罕他一个这么娇气的,碰一下就哭的?坏孤兴致!”
宁喜干笑:“是是,殿下自然是不稀罕的。那殿下那夜……”
裴钧起身倒茶,冷哼一声:“他又哭,又不让孤走,扯着孤袖子。他被子都盖不牢,孤能怎么办?就……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一宿。”
宁喜:“……”
……坏孤兴致。
……孤不稀罕。
……孤没办法,坐了一宿。
如果他没记错,那天早上平安侯走时,身上穿的是一身干净的新衣裳,尺寸也不合身,好像是前阵子才让绣娘给摄政王绣的。
宁喜沉默了好一会,朝他拜了一下:“奴还是去炖鸡汤罢。”走前他又想起什么,“殿下,鸡汤里加不加点黄芪枸杞山药,能强身的,许是对体虚好。”
裴钧狐疑了一下:“果真?”
宁喜点点头:“当年梅妃娘娘也是体虚多病,太医就是这么嘱咐的,常喝也确实生些力气。”
裴钧喝了口茶,随口道:“那加罢。”
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不安分地从他面前的被窝里钻了出来,似乎才发觉自己换了地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了一圈。
仰头看见裴钧,还朝他有气无力地扯了下嘴角,然后又温顺地垂下眼睛,鼻尖贴着他大腿外侧,沉沉睡了。
裴钧屏息着端起茶杯,什么都没喝到嘴里时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他神思不属地转着杯盖,又添一句:“多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