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杜婉仪的暗自生喜不同,裴景诚几乎是阴沉着脸驾马回的皇宫,身边的小吴子瞧着自家殿下铁青的脸色,满肚子的疑问皆咽了下去。
他虽是不明白朝堂上的争端,却也明白主子的身不由己,此刻主子必是在懊恼不该将那无辜女子拉入局,可除了这法子以外,又无其他方法能拉拢杜康。
到了凤藻宫殿外,裴景诚便把那手帕递给了小吴子,并吩咐道:“寻个妥帖的地方放好,这手帕将来可是有大用的。”
小吴子便讷讷地点了点头。
裴景诚今日是带了一批内务府新拨下来的侍卫出的宫,是以苏嘉沐那儿早已收到了今天他与杜婉仪相遇的消息。
大国寺人来人往,遇上了也不算什么巧事,可杜小姐家的马车却偏偏在下山时坏了,而景诚也偏偏路经此处,又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修缮马车的技术,竟让那杜家小姐送了条手帕给他做谢礼。
她虽不了解这个时代男女大防的限度,却也知道女子生活在古代的诸多不易。
何为私相授受?不就是少男少女背着长辈互相赠予东西?若是让外人知晓了这手帕的存在,可对杜家小姐的名声无益。
苏嘉沐越想越心惊,她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景诚与杜婉仪的这次偶遇只是一个巧合。
若这次相遇是景诚一力促成的,足以证明这个孩子心思有多深,她也想过利用杜婉仪来拉拢杜康,可仔细想来这样做着实有些狠辣。
情投意合的男女之事,若掺杂上了阴谋利益,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深思熟虑之下,苏嘉沐还是让婉儿去偏殿将裴景诚唤了过来。
裴景诚方才沐浴过,此时虽穿着崭新的鹤纹墨锦袍,束着东珠冠的发尾上却仍有些潮湿。
苏嘉沐见状,便把心内的疑惑压了下去,只笑道:“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还不快把发尾擦擦?小心着了凉。”说着,便让婉儿去拿了块棉帕进来。
而裴景诚却屈膝行礼,恭敬有余亲密不足的说道:“母后有召,儿臣不敢推辞。”
这一板一眼的回答令苏嘉沐的心中略有些不舒服,只是怜及这孩子命运多舛的童年,她便只能耐着性子说道:“景诚,过来些,母后有话要与你说呢。”
此刻苏嘉沐端坐于凤藻宫正殿内西南角的一张梨花木桌后,而裴景诚则远远站于正殿中央,只侧身对着苏嘉沐。
待他走近后,苏嘉沐才肃穆着一张脸,将自己方才写的一张纸展开给他瞧了瞧,“你瞧,母后的字可有精进?”
摸着良心说,苏嘉沐认为自己的字只是从看不过去变成了看的过去,若不是为了寻个由头与裴景诚闲谈起来,她可不愿自己揭自己的短呢。
而裴景诚则接起那宣纸仔细观赏起来,末时他还一本正经地点评道:“如此短的时间内,母后的字竟已精进成这幅模样,足以证明母后在书法上的天赋不浅。”
苏嘉沐:“……”虽然知道这孩子是在哄我开心,可我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怎么办?
成功拉近了与裴景诚的距离以后,苏嘉沐便与他说起了正事,只听她温声问道:“景诚今日去了大国寺,可有遇上什么趣事?母后已许久未曾出过宫了,景诚不如说给母后听听。”
裴景诚听了这话后,一时之间也摸不透苏嘉沐的心思,他便含糊其辞道:“去往大国寺的一路上沿途景色甚美,只是儿臣要赶在宫门落钥前回宫,便没有多余的时间驻足好生观赏一番。”
苏嘉沐早已预料过裴景诚会掩去与杜婉仪相识之事,她也懒怠问一句话要绕七八句的复杂说话方式,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母后听说,你见了杜家小姐?”
裴景诚瞳孔一缩,清俊的面孔上露出些尴尬之色,母后为何这么快就知晓了自己与杜婉仪相遇一事?自己的确是耍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可自己这般做法也是为了拉拢杜康,母后应当能体谅自己吧?
裴景诚心中虽如此宽慰自己,飘忽不定的眼神却仍是暴露出了他的心虚,将无辜女子拉入这浑浊不堪的危险局势中也并非他所愿,只是迫于形势罢了。
苏嘉沐见他沉默,便长吁短叹道:“母后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可再有主意也不能将那无辜女子牵扯进这些党羽之争中,若是我们败了,你可有想过她的后果?”
裴景诚心下微动,女子的终身大事有多重要他自然是明白的,若是嫁错了人,便是毁了一辈子。
他的生母本是个循规蹈矩的宫女,只想在这深宫中勤勤恳恳地活到二十五岁,领了银子出宫去嫁个平民百姓,简单快乐的过完这一辈子。
可父皇却在一次酒后毁了她的清白,一夜荒唐后,更是把她扔在了最偏僻的角落里。
他的生母一日日枯萎,直到三年前为了救下落入池塘中的自己,染了病根后不治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