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家中无事,便帮着罗氏把被子衣裳都搬出来晒着,吃过中饭便匆匆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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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香榭她是知道所在的。
在濯浪池东侧,用嶙峋大石做地基,半建在池水上。
周围都是堆雪积云般的芦苇,是世子爷在外院的书房。
平素都是洛嬷嬷带着几个小厮并婆子们在此伺候着。
到了门上,守门的小厮一见,便冲她深深一揖,口中客气称她姑娘。
信信一时倒有些讷讷地不知如何应答。
进了门,自有婆子引了去一处小小厅房。
此时正是午后,轩窗大开,正对着后面池上一倾碧波。
绵延芦苇绿色苍翠,阵阵风来,簌簌作声,芦香清幽扑面而来。
明明正是一年中最暑热的天气,这一处却是凉爽宜人,滴汗不生。
信信吹了片刻风,落了落暑气,才转头打量室内。
就见上头摆着古拙宽大的几案座椅,案后挂着丈宽的山水画,还有一副对联,她只认得“天地”二字。
靠窗边放着竹榻,金丝藤的小几。
几上放着一块花梨木棋盘,黑子白子放了一角,纠结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内侧僻荫处,一面墙上齐梁落地全是书。一面墙上却全是兵器,刀剑都在或青或黑各色鞘中,只觉得古朴好看。倒有一杆□□,枪杆素银雕花,枪尖雪亮,看着又漂亮又瘆人。
屋中虽有椅有小杌子,她也不敢擅自坐下。
这时便有婆子送上茶来。
黑漆盘子上,瓷杯雪白透亮,仿佛玉雕,茶汤清润如翡翠,冒着丝丝白色水气,飘着一缕清芬。
不用入嘴也知是好茶。
一时听得后头脚步响,她一回头,就见叶儿在紫竹帘子缝里探着小脑袋。
她忙上前迎接,叶儿已经滑进帘子,笑道:“我娘叫老太太捉去问话了,一时不得回来。说姐姐若先来了,叫我先过来陪着。”
进来见着那茶水,却是皱了下眉头,才人小鬼大往藤机旁的榻上大大方方一坐,道:“这大热的天,怎么倒给姐姐上热茶。我叫她们给姐姐拿个冰碗来,姐姐喜欢吃什么?”
信信小时候跟着爹爹进城时,倒也吃过一两回冰碗。小小一碗,就要几十文钱。
虽然侯府富贵,但也不是她这种三等丫头也能有的享受。
她便伸手拉住叶儿的手,道:“我素来怕寒,这热茶就很好。如今我倒想起来一件事。上回你说过我站在紫烟跟前怎么怎么气她的话。可是从那时,世子爷便有打算要叫我进银鞍院?”
不是她聪明,也不是她多心。
她是真不相信云珠说的,一点劲儿不费她就能进银鞍院。她没费劲,必是别人替她费了劲。
想来想去,怕也没别人,除了他。
叶儿甩着小胖脚,抬起白胖胖的小手捂住嘴,不好意思地咕咕笑起来:“姐姐真是太聪明了。原是我早早就说漏了嘴,姐姐可别跟我娘说,看她打我。”
信信略略苦笑。若她真是个聪明的,那时便该明白了,何至于后来又贸然答应了二爷要去秋树斋。
看向后头一片清幽平静景色,心道,府里这会子各处怕早就翻了天。
“府里的好丫头要多少有多少,我才进府,什么也不会,世子爷怎么就想着要要了我去?我也不会伺候呀,这可怎么好?”
她满脸愁容走过去,挤在叶儿身边坐下。
叶儿觑觑左右,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道:“瞧着一个个的都是好人,可谁知都是谁的人。你是不知道,自打紫烟姐姐到了银鞍院,没两年工夫,凡不顺她意的,一个个全找了由头发落了出去。如今世子爷跟前,个个都是她的人。哪日哪怕多说了一个不妥当的字,也能传到寿岂堂去。”
老太太多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以其让她在外头乱混着,不如直接搁到紫烟手里,挑着错处,打发了去。
她心里却顿时像放飞了十几只没头没脑的麻雀一般,乱成一团,脑子却飞快地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