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段,一座双云梯造型的豪华酒店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土地上高耸而立。它像是这座城市的塔尖,亦成为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
酒店高层。
路以忱安静地坐在落地窗前,地上堆积了整整两大摞等身高的辅导书和习题册,页脚几乎都被翻皱了。
一面玻璃之隔,他和窗外夜景所亮起的万家灯火仿佛置身两个世界。
他伸出手,掌心贴在落地窗玻璃上,隐藏的控制面板识别掌纹,澄净透明的窗玻璃骤然开启雾化,整座城市的灯火辉煌都消失在他眼前。
路以忱当下的心情不错,玩心一起,如此反复让落地窗玻璃在雾化和透明之间切换。
他的左手拿着手机,手肘随意地搭在大腿上。手机亮着屏幕光,屏幕停留在他与[你好多余]的聊天界面上。
聊天界面留有大片空白,其上显示:
[17: 59]
[你已添加了你好多余,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22: 01]
[你好多余:[通话时长 02: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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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视频通话挂断。
池穗这才收起扭扭捏捏的小女孩姿态,她一蹦三尺高,连声音都拔高了两个调,追着池余问:“刚刚那个人也是你的同学吗?我以前怎么都没有见过他!他有女朋友了吗?”
池余接了杯水,眼眸一垂,一个手掌就按住了这个聒噪小孩儿的小脑袋,无语地说:“怎么?你管天管地,一听到你哥出去约会就如临大敌,现在还想统一管理男高中生的早恋问题?”
池穗“切”了一声,扒拉着池余的手,不服道:“我巴不得他有女朋友呢!况且你们现在也不叫早恋,嗐,算了,就当是哄你们开心,顶多算你们赶上了早恋末班车。”
池余一听,皱着眉道:“等等,你这不对吧?你一听我去约会就要跳脚,为什么反倒巴不得路以忱有女朋友?”
池穗挣扎半天才脱离了池余的魔爪,闻言跺着脚道:“我还不是关心你,一看就知道他压缩你的婚恋市场啊,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了!你快连末班车都要赶不上趟了,清醒一点吧!”
虽然池穗一直看不上池余,但是凭良心说话,池穗活了整整九年,还真没见过哪个男的能长得比池余好看的。
——直到刚才看见路以忱。
哪怕哥哥再不好,总归也是自家人,池穗这不得替池余着急。
池穗一句话戳中了池余的伤疤,他掀起嘴角冷笑一声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路以忱到现在也交不上女朋友,就是因为有你哥在。你哥,我,抢占了他的市场份额,懂了吗?小矮人。”
身高将近一米三的池穗被身高超过一米八三的池余完全压制,她的小脑袋又被摁住,怎么胡乱挥舞手臂也打不到池余。
池穗气急败坏道:“你不就是长得高一点!你放开——爸爸!我哥他拧我的脖子了呜呜呜!”
“……”
池余在池总不分青红皂白护短之前,提前逃离混战现场。
……
池余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回微信消息,因着刚才的视频通话,路以忱的账号还躺在他的主页列表。
池余迟疑了一下,按耐住“做贼心虚”的心虚,点进路以忱的朋友圈。
路以忱的朋友圈和他一样设置半年可见,但实际上这半年空空如也。
池余对着那灰色调的朋友圈封面发着呆。
池穗刚才有一句话戳中了他的隐秘心事。
池余落得今天快要赶不上早恋末班车的下场,真要追究起来,确实和路以忱脱不了关系。
尽管当年还远远称不上早恋,只能说是有可能会孕育出早恋的希望萌芽,却被路以忱给硬生生掐断了。
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教室也从一楼搬到了二楼,他们被允许用圆珠笔代替铅笔写作业,还能参与竞选校值日生,这一切都在表明他们已经开始挤进了[高年级组]的行列。
对异性的特定喜欢也在这个年纪里萌芽。
小孩子表达“喜欢”的方式也很简单。
是每天都借抄作业的由头和她搭话。
是交作业的时候把作业本和她的作业本挨着放在一起。
是在她厚厚的周记本最后几页,偷偷写上“我喜欢你”,字体很小很小,也不敢署名。怕她会知道,又遗憾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小孩子“喜欢”就是喜欢了,而“喜欢”也仅仅只是喜欢。
每学年的周记本都会剩下一大半空白的纸张,就像往后人生还长,而在那个年纪遇到的绝大多数人,在余生里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但是以上这些,池余都没有经历过。
三年级那年的圣诞节,不知是谁起的头,班里突然就流行互送圣诞礼物,一开始还只是送老师,后来是同学互送。礼物通常只是一张立体小卡片,或是一个手环,但送给特定的那个人的礼物,是捕梦网。
愿你留住好梦。
愿你梦里有我。
这股商业营销吹起来的好梦风让人心动。
池余在那一天收到了好几个捕梦网,有些是某某某托谁谁谁转交到他的手上的,有些则是偷偷塞到他书包底下的。
在那几个花里胡哨的捕梦网中,有一个不知道是谁送的木制风铃叮当响,池余当时也只是随口夸了一句,他便连着两年都收到了一模一样的礼物。
池余原以为他会在小学毕业前凑齐四个同款风铃,而他也逐年更好奇到底是谁送给他的。
可这个预设夭折于五年级那一年的圣诞节里。
当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音乐课,池余临时从钢琴房溜回教室去,正好就在教室后门口撞见路以忱。
路以忱当时比池余矮了小半个头,背着书包,手里抱着几本书,池余本来没有留意,可因这一撞,书本落了一地,还有一个和池余同款的木制风铃也一起掉在地上。
池余愣了一下。
他匆匆往教室里张望一眼,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到了彭思立的侧影。
池余收回视线,语气不善,黑着脸问路以忱:“这是谁送给你的?”
路以忱当时的表情已经变得模糊,但池余记得路以忱是这样回答的:
“关你什么事。”
……
「关你什么事」
十来岁的小男生已经有了强烈的自尊心,尽管路以忱在同年就转学走了,后来还改了名,但那轻飘飘的五个字还是深深刺痛了池余的内心,甚至还在他接下来的青春叛逆期里留下不可和解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