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在叫,让让。”
经纪人满面笑容:“好好好,不打扰您。”
等裴峋走远了,温窈忍不住讥讽一笑:
“哪里危险?又不是真的几十米钟楼,搭的景就两三层楼高,武师试戏连威亚都不用呢。”
经纪人这才扭头看向温窈。
温窈毫不避讳地自我介绍:
“我是剧组的跟组编剧,温窈。”
“你是编剧?”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
其实她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温窈,男性电影里总爱配花瓶美人,她第一眼还以为温窈是电影里某个镶边女配,却没料到竟然不是艺人,只是个编剧。
她仔仔细细打量了温窈的脸,心里暗自有些可惜。
这张脸放在绝色如云的娱乐圈里也不会失色,都一只脚跨进娱乐圈了,这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不当演员,却当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编剧。
“如果是剧本本身有问题,我可以改,但这场戏本身很精彩,动作指导也已经编排好了打戏,场地也搭建好了——”
经纪人嗤笑一声:
“小妹妹,你第一天进组?我们游止后面还有多少邀约你知道吗?如果为了这一场戏受伤,起码损失上千万,你赔得起?”
温窈平静答:“拍动作戏怕受伤就不要拍。”
经纪人表情僵了僵,敛了笑容。
“……小姑娘脾气这么大,当个编剧可有点屈才,吃你们这碗饭的,脾气不好可干不了。”
温窈的心一点点下坠。
对他们而言,拍戏只是一个任务。
要省事,要高效,要划算。
——她倾注心血的情节,没有人愿意冒险执行。
尽管这是拿着高薪的他们的本职工作。
B组的执行导演张导闻讯而来,在中间当着和事佬调解,言语中的意思很明显地偏向游止的经纪人。
温窈据理力争:
“张导,昨天您还夸我这场戏写得好,您自己说的。”
张导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这……写得好是没错,但,不一定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好,对不对?”
“武师刚才不是已经试过戏了吗?怎么不好,您说说看。”
“这场戏近景不少不好用替身……”
“那就让演员自己上啊。”
“这……”
片场的不少人也在议论这一场闹剧。
他们显然也觉得游止闹这么一出很麻烦,但谁都不敢站出来替温窈说些什么。
毕竟,他们也只是拿钱办事的打工人。
“师傅。”
裴峋不知何时走到了正热身的武行旁边。
对方也有些诧异,他在片场当了近十年的武师,还很少有艺人会主动来和他搭话。
更何况他认得裴峋这张脸,地铁商厦里都是他的海报,是最炽手可热的大明星。
“……有什么事吗?”
裴峋好似没看出他的局促紧张,蹲下问:
“导演让我来试戏,下面的垫子准备好了吗?”
裴峋的五官冷峻,神情疏离,有乍一看绝不会让人联想到友善的眼神。
但真的和人聊起来,又好像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武师有些意外,摸了摸后脑答:
“垫子是准备好了,不过威亚还没弄好……咦?导演刚才不是还说今天有可能不拍了吗……”
裴峋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女孩。
刚才还像能跟人吵八百个回合的她,现在却垂着头。
长睫覆着她湿漉漉的眼,看上去像只被雨淋湿的迷茫兔子。
裴峋背过身,掏出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顺来的对讲机,坦然得毫无撒谎痕迹地对着另一头道:
“别收拾了,准备开机。”
楼下机位的导演助理一头雾水:
“啊?张导刚不是说今天收工了?”
“没办法。”
裴峋将开着的对讲机随手扔到一旁,活动了一下四肢。
望着不远处的玻璃彩窗,他闲闲道:
“再不跳,我们温老师要撂挑子了。”
而此刻的温窈,正破天荒地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职业。
失忆至今,她留在剧组的最大理由就是裴峋,可她不可能一辈子只待在裴峋的剧组。
如果剧组没有裴峋呢?
失忆前的她,到底是怎么忍得下这些无可理喻的琐事,安心当一个稿费还不够她买个包的小编剧呢?
温窈还没想明白,身后忽然传来武师的一阵惊呼——
“诶!裴老师还没上威亚呢——!”
所有人都齐齐看过去。
回头的那一刻,温窈刚好看到一个黑色身影眨眼就跨过半个片场——
硬底长靴干脆利落地越过地上的钢筋,青年清瘦身躯如蓄力紧绷的弓,在下一秒倏然破空跃起——
哗啦——!
温窈和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撼得屏住呼吸,就这样呆呆看着裴峋侧身撞开了斑斓彩窗。
糖玻璃制成的道具应声碎裂,窗外晴好的刺目阳光瞬间灌入整个片场。
温窈以平生最快地速度冲向窗边。
疾风之中,入目的是裴峋伴着彩色碎片从三楼下坠的一幕——
狂风吹乱他的漆黑发丝,他在光芒万丈的破碎光点中下坠。
是荒诞的、离奇的、不可理喻的梦幻光景。
她写在纸上的那些字句。
在这一刻。
被裴峋具现成了她脑海里,不可磨灭的记忆。
直到裴峋精准地跌入地面那个软垫铺成的落点时,温窈还能听见自己胸腔中的心跳声,远盖过周遭一切惊呼喧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张导身上的对讲机响起滋滋电流声。
另一头,传来了男人气喘未平,却仍轻狂恣意的声音:
“回神了。”
“下来看监视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