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有意抹平诏书一案,反将此事愈闹愈大。事出紧急,现下又想用和亲一事转移诏书案的纷争。
老晋王天命之年,乃是当今皇帝的叔父,久居洛阳,与世无争,膝下子嗣单薄,独一个庶出的孙女作伴。
赵嘉容面无波澜,心中冷笑了一声。
亲生的女儿尚且毫不在意,又怎会在乎宗室旁支的侄女。
“四夷馆那边是谁在盯着?把人叫回来。”公主冷声吩咐。
侍从领命,眨眼间身影便消失于街巷间。
……
翌日朝会,皇帝迟迟未至。
文武百官们整齐立于殿中,左顾右盼,压着声交头接耳。
“陛下驾到——”
宦官尖细的喊声乍响,惊得殿中百官心里一突,忙不迭各归其位,俯首叩拜。
太元帝平稳坐于髹金雕龙帝座,沉声道了句“平身”。
有御史才刚站直身子,便立马出列道:“启禀陛下,大理寺滥用刑罚,妄图屈打成招,使罪犯惨死狱中,恐有抹杀人证,杀人灭口以掩盖罪证之嫌!”
大理寺卿王永泰憋了一口气,一齐吼出来:“何来罪证?宋御史可莫要含血喷人!本官供职大理寺十几年,兢兢业业,经手大案小案无数,岂会犯下如此大错?那张舍人分明就是笔下出了纰漏,捅了天大的篓子,畏罪自尽了。”
“畏罪自尽?”那宋御史冷笑一声,“若是畏罪自尽,何必等到昨日。受尽刑罚,浑身血淋淋,连坐都坐不起来,他哪来的力气往墙上撞?陛下,微臣请旨彻查张舍人死因!篡改诏书一案迟迟未有进展,唯一的人证却不明不白地惨死狱中,分明是幕后凶手杀人灭口,欲盖弥彰!”
眼见王永泰招架不住,谢青崖闻风而动,出列道:“陛下,北衙禁军调拨至大理寺协同办案,微臣亲眼所见,大理寺秉公办案,无可指摘。”
紫袍之中率先出言的竟是向来不参与党争的谢大将军,一时间众人各色目光明里暗里齐齐汇聚在谢青崖一人身上,连帝座之上的皇帝也抬头瞧了他一眼。
殿内寂静了片刻,神策军荣副统领自另一侧出声:“禁军只参与了擒拿罪犯,后续审案查案并不曾插手吧?据悉,此案全权由太子殿下负责,重要人证惨死,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谢青崖顶着各色打量和探究的目光,面色平静,闻言有理有据地又道:“太子殿下和大理寺若有心包庇所谓的幕后之人,为何不在擒拿张舍人之时便杀人灭口?何必将人带回大理寺,让满京城皆知张舍人还活着。”
他话音未落,便觉一直垂着眼不做声的太子视线落在他身上,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惊奇。
太子瞥了他一眼,尔后回过头,对上首的皇帝请罪道:“陛下,儿臣确有失察之罪,请陛下降罪。但儿臣绝无所谓抹杀罪证的私心,此纯属污蔑之言。诏书一案儿臣已然查明,便是这张舍人疏忽大意,酿下灾祸,他本以为边境战事已停,并非抄家灭族之罪,大理寺与之陈明罪状论罪降罚,他便心生惧意,自尽而亡。”
“待仵作查清了张舍人死因,太子殿下再出此言不迟!”荣相举着笏板朝皇帝缓缓作了个揖,沉声道,“陛下,此案关系重大,牵涉到西北军粮草,幕后之人居心叵测,宜彻查有司,揪出危害社稷之人,严加惩处,以保边境太平,以护我大梁疆土与百姓。”
他语气平稳,声线低沉,却字字有分量地落于众人耳中,叫殿内百官皆沉默了下来。
太子咬牙,未再接话,紧盯着上首的皇帝,静待其发话。
此间,居文臣队列中后位的鸿胪寺卿虽与诏书一案不沾边,却一直惨白着脸旁观这场纷争,几度欲言又止。
皇帝似是瞧出了他的为难,忽而下问道:“刘卿有本要奏?可是与吐蕃的和谈有了进展?”
鸿胪寺卿刘滔一惊,忙不迭举着笏板出列:“启禀陛下,臣确有本要奏。”
他话才刚出口,又有些支吾起来:“……陛下有所不知,此次吐蕃出使我大梁,其赞普也在使团之中,亲至大梁。昨日晌午陛下和亲圣旨一下,次仁赞接了旨,今晨却又临时反悔变卦,将圣旨退还给了鸿胪寺。据言,吐蕃赞普昨日于马球场中巧遇幸安公主,对公主一见倾心,此次和亲非幸安公主不可……话里话外还指责我大梁并无诚意,鱼目混珠……”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太子猛地抬头道:“胡吣!昨日幸安一直坐于看台,从不曾离席,何来巧遇!何况幸安已与李相公嫡孙李六郎定亲,已过了定,不日便成婚,一女岂能许二郎?”
皇帝似是头疼不已,掐着眉心,一锤定音:“既如此,便换成瑞安罢。”
此话落下,百官各自交换眼神,窃窃私语。
谢青崖瞠目,满殿或学富五车或战功累累的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对此有异议。
皇帝四下睨了几眼,再次出言道:“至于张舍人一案,便由太子将功补过,彻查此案。和亲的诏书由中书省重新草拟,今日晌午之前呈至御前。”
谢青崖脑中嗡嗡作响,恍惚又听见靖安公主在他耳旁问——
“若我现下再让你去庭州,你去否?”
眼见着宦官张嘴欲高喝退朝,他疾步出列,出言辩驳,掷地有声:“陛下!吐蕃气焰嚣张,欺人太甚,如何能忍?”
“臣请命率十万大军北上,攻打吐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