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堂是姜宝忆外祖母所居之处,坐北朝南,当中是一间明亮宽敞的主屋,左右各有一排厢房,院里修着莲池,再往北去还有一间往外散着烟熏气的佛堂。
主屋采光极好,进门后便觉得四下很是亮堂,布置古朴不失厚重,外祖母深居简出,屋里由几个贴心嬷嬷侍奉打理,既干净又整洁,似乎熏了檀香,却不浓,只淡淡一缕。
姜宝忆与姜瑶姜昭眼下正跪在厅里,虽是垫着蒲团,可春日衣裳单薄,且又跪了半个时辰,三个姑娘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姜瑶,她哪里受过这等罪,左挪右移就是不能安生,时而低头抱怨,时而伸手去揉膝盖。姜宝忆没出声,只是扥了扥她的衣袖,让她暂且平静下来,毕竟待会儿外祖母会查问事情缘由,需得好好琢磨怎么回复。
姜昭早就在那默默打腹语,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圈,想来已经找好托词。
姜宝忆垂着肩,听见里屋帘子声响,知道是外祖母身边的嬷嬷出来了。
“老夫人说了,请大姑娘先说方才情形。”
姜瑶瞪了眼姜昭,一五一十把她到来后发生的事情说给那嬷嬷听,她言语磊落,虽然动作夸张了些,可却没有添油加醋。
听完姜瑶的话,轮到姜昭。
姜昭的生母李姨娘住栖香阁,当初姜宝忆舅舅在户部当差,去户部尚书府上赴宴时,尚书将院里的歌舞伎全都赏给了下属,分给舅舅的就是李姨娘。她进府后,因为美貌深受舅舅喜爱,很快便怀孕产下姜家长子,着实在府里横行了一段时日,后来又生了姜昭。
李姨娘身份低,可手段高明,三十多岁的年纪如今保养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她生养在教坊司,为人处世凌利中带着柔软,一张嘴哄得舅舅唯命是从。
姜昭蓬头散发,眼眶泪珠涟涟,抽泣着含糊其辞讲完,刻意抹去自己咄咄逼人的骂词,哭的梨花带雨,好生委屈。
末了,嬷嬷走到姜宝忆面前,只扫了一眼便返回里屋。
姜瑶用手肘捣了捣姜宝忆的胳膊,使了个眼色道:“你怎么不说话?”
在姜宝忆的记忆里,外祖母鲜少过问府里事,每日烧香打醮,清心寡欲,对几个孙女也是冷冷淡淡,逢年过节她们过来请安,她也只是点点头,嘱咐几句话,便屏退了,独自一人在屋里念经。
孔嬷嬷凑上前,压低嗓音道:“姑娘们之间言语冲突,我瞧着不是五姑娘的错,栖香阁那位哭哭啼啼,倒把大姑娘气的不轻,只她没吃亏,把栖香阁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彭氏没睁眼,捻着串珠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道:“春晖堂来人了吗?”
孔嬷嬷回:“来了,半个时辰前就在院门口等着,夫人也过来了。”
“叫她把人领回去吧。”
“那就,不罚了?”孔嬷嬷惊诧,扭头看了眼门外跪着的三人,“栖香阁和五姑娘呢?”
“除去宝忆,叫她都领回去,该打该罚,由她做主。”
姜昭走时咬牙切齿狠狠剜了姜宝忆一眼,细着嗓音冷笑:“你娘害了姜家,祖母厌烦了你们两个,巴不得你跪死在这儿。”
姜宝忆没搭理她,对着八仙过海雕团花黄梨木大案挺直了后背,院外的丫鬟习以为常,各自做自己手头活。
跪到傍晚,孔嬷嬷便让碧蘅院的翠喜过来接人。
夜里,姜宝忆就咳了起来,浑身虚弱的躺在床上,睡不着,小脸浮白,唇角也没了血色,翠喜把叶太医留下的丸药给她服下后,揉捏着她的眉心太阳穴想让她合眼休息会儿,可姜宝忆睫毛不断打颤,脑子比白日里还要清醒。
晨起时,翠喜不得不去春晖堂递信,道她们姑娘感染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程哥儿,今日便告假不同去周家了。
苏氏一听就知道是昨日挨罚的缘故,姜宝忆那身子骨经不住什么惩处,想来又气又累,扛不住就病了,也是为着程哥儿,苏氏吩咐人送了好些补品过去,又嘱咐她不用着急,慢慢将养就是。
姜瑶想去碧蘅院,被苏氏拦了下来:“跟着凑什么热闹,后日周府花宴,你若是病了,咱们怎么过去?”
姜瑶就只得按捺下来,毕竟于她而言,能去周家见到周夫人,周启,是极其难得的机会,此番周家借着谢师的名头,把在私学读书的几家都下了邀帖,平阴侯景家,中书令刘家,再就是他们姜家,谁都知道这样的好机会错过就再没了。
栖香阁那个倒是身强体健,罚她抄经,她也没累病,清早叫人送过来,还穿的花枝招展,唯恐后日去周家不将她带上,苏氏看着眼烦,叫人又去给姜瑶做了几套时兴的衣裳,决心定要在那日让姜瑶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名副其实。
福寿堂的孔嬷嬷从外头进来,叹了声:“老夫人,若不然夜里你去看看五姑娘,咱们跟碧蘅院隔着近,穿件披风保准没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