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皇请……”
万家宝见状,忙高声招呼外面的宫人道:“陛下有旨,摆驾蓬莱殿!”
蓬莱殿,位于大明宫北苑太液池畔。是姚虞夺天下后,高祖下旨,在前朝离宫的基础上修葺的旧宇。本算不上富丽,可后来太宗兵变,杀光了高祖所有的儿子,只给他留下了自己这么一个选择。太宗在刻意粉饰太平与高祖虚与委蛇了一月后,便顺理成章的接受了禅让。
登基后的太宗不想与高祖同居一宫,便打着“孝”的幌子,大兴土木。他下旨在前朝永安宫的遗址上,重新扩建宫室,并为其命名为大明宫,取“明德广大,维系四方”之意。不过高祖并未如太宗所愿,住上新的宫殿,而是在大明宫落成的前一年,因旧疾复发而崩殂。
于是乎,孝顺的太宗自己搬了进去。但大明宫中,有历朝历代定都于此的皇帝多次扩修的太液池。原本不算夸张的水池在不同帝王的命令下,变成了今日的一片汪洋。而沿池的宫殿,也因此,成了夏日里避暑的好去处。
而自太宗以后,姚虞的平帝、文帝、成帝,不断扩建大明宫。传至今上,大明宫规模已胜过当初的皇宫太极宫,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宫。因其离皇宫极其近,其作用也从原来仅用来避夏季暑热的离宫变为帝王常居的主宫。
如今的太极宫,南苑、北苑分工明确,与太极宫的前朝、后宫布局大同小异。南苑的宫殿庭院完全能容纳得下帝王三宫六院的妃嫔不说,北苑的恢宏的宣政殿、含元殿,也足以囊括朝会上的文武百官。所以一年十二个月,姚元睿倒是有五个月都驻跸于此。
姚知微跟在姚元睿与王贵妃身后,走在漫长的宫道上,在其乐融融的二人偶尔提到自己时,礼貌的附和两句。与迄今为止最恨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姚知微扪心自问,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可她眼明耳聪,甚至能看见不远处的太液池中,池水映照着池边白玉石灯亭里微弱的火光。晚风越水撩波,那朦胧的水中星也跟着忽明忽暗。
正分神间,忽见池中灯影动。原来是岸边一行宫婢提灯经过,在夜幕若隐若现的侧影袅袅婷婷。那队伍中似是引有贵人,首尾掌灯,居中并无灯火。像是察觉到自己灼热的视线,对岸那行宫婢突然停下。光影抬移至中,不甚明了的灯火下,那隐隐约约的轮廓给了她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
“……”
姚知微情不自禁的放缓了步子,跟在她身后的万春荣见状,朝着她注视的方向望去。不料对岸的人已回过头去,水中恍惚的灯火重新游移。他没发觉什么异常,见已落了御驾十来步,犹疑道:“殿下?”
“如今太液池引水用的沟渠,两岸都建的这样漂亮。”姚知微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解释道,“和本王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所以想多看两眼。”
廊灯下,唇红齿白的万春荣亦笑了笑:“回殿下,泰和三十六年春,陛下命工部的人重新翻修了大明宫,去岁冬竣工。现在这北苑的亭台楼阁焕然一新不说,连路边栽种的花花草草都变了。您要是有这兴致,得了闲,奴才带您好好逛逛就是。”
姚知微迈步跟着御驾,笑着推辞道:“万公公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小万公公亦是。这种小事,还是不必劳烦了。若是如此父皇应允,本王得空,自己随便走走。”
万春荣紧跟在她身后,闻言点头应道:“是。”
“说什么呢?”姚元睿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含笑望着落在后面的姚知微。
姚知微抬眼,对上姚元睿那双深邃无波的黑眸。人都道岁月不掩风华,御宇多年的天子,除开身上明黄色的龙袍,自有经年累月沉淀出的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在最漫不经心的询问下,也能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对上这样一双看不透的黑睛,姚知微稳住心神,攥住广袖下的双手,神色自若道:“儿臣出了剑南,沿途走走停停,耗时半月才至长安。这一路上,见所经过之处,民生富足,百姓和乐。由此可见,父皇治理下的大虞,是欣欣向荣。”
“今日入宫,又见大明南北二苑,宫室华美,堂皇恢宏,心中倍感骄傲。先祖之基业,在父皇手中发扬光大,儿臣与有荣焉。所以,儿臣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父皇勿怪。”
姚元睿听了这一番溜须拍马的话,早已飘然。相对于朝堂上不老实,那些整日里想着拉帮结派的皇子臣下,姚知微今日的举动,无疑让他悬着的心安定下来。再怎么封王,给权,她也不过是个女儿。无论如何,她也越不过自己。
儿子们有了权,只会窝里斗不说,稍有不慎,当年太宗玄武兵变的历史就会再一次重演。姚虞开国至今,算上他,已历六帝。这期间的皇权更迭,三分之一都是在流血中进行的。譬如本朝上了庙号的太宗武皇帝,和太宗的孙子、平帝的庶子文帝。他们能坐上那把椅子,或多或少都使用了武力。
所以皇子不宜掌实权,不然作为天子的皇帝,就会寝席难安,尤其是在本朝。想他当初废太子,就是因为太子姚知景在朝中呼声隐隐高过他这个父皇。而姚元睿作为上一代皇权争夺中的胜利者,他自然不允许自己的权力被渗透、被侵蚀。哪怕太子无二心,他也不愿冒险,重蹈高祖、平帝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