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迟声音说的很小。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离开。”
“你怎么会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江应决不解。
“他是我亲戚。”
“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林嘉迟摇摇头,苦笑:“有些事情,没有亲身经过,是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的。”
江应决敛眸,他向来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此刻看林嘉迟的表情多少也察觉到了,于是他识相地闭嘴,换了个话题。
“你现在就走吗?不是还没吃晚饭?”
“我看的很清楚,刚刚的菜一口都没动。”
“不了。我还是回去吧。”
“要和我一起吗?我刚才点了几个菜,估计待会儿就上来了,反正我点的两个人的份,一个人也吃不完,吃不完也是浪费,不如你和我一起吃。”
“为什么点两人份。”
“本来以为林焕会一起过来吃饭。但没想到他中途就走了。”
“走了?为什么?”
在林嘉迟的记忆里,林焕和江应决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两人,除了江应决躲着林焕的那次,其余时间,只要江应决出现的场合,一定会有林焕。同理,有林焕的场合,一定也有江应决。
今天,江应决既没有刻意躲着林焕却不见林焕的身影,实在是有些反常。
“今天是她妈妈的祭日,他说他想留在墓园和妈妈说说话,所以就没和我在一起。”
“这样啊。”林嘉迟明白了。
她对林焕的处境能够感同身受,虽然她年幼的记忆里对“母亲”这个词的印象少得可怜,但这种血缘结成的纽带却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血缘纽带关系却永远都不会改变。
“所以呢?为了不浪费,要一起吃吗?”
“好。”林嘉迟停下脚步。
和江应决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两人面对面,气氛流露片刻尴尬。
聊点什么话题呢?
林嘉迟绞尽脑汁地想。
关于江应决,她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从小受到万人瞩目的心态怎么样,周围太多的关注会不会给他完成压力,成江集团内部真的有媒体报道的那么好吗?
……
最后还是没能问出口。
“上次在那个巷子里。”
这一次,反而是江应决先打破了沉默。
“你没跟别人说过那件事情吧。”
“没有。”
林嘉迟摇摇头。
但一想到上次在巷子里发生的那件事,她还心有余悸。
“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
江应决露出一个尽在掌握中的微笑。
“虽然现在和你解释有点晚,但我还是不想被你误解。”
江应决面露难色。
“你上次看见的那些混混的确是我找来的,我就是想给那个人一个教训。”
“巷子里那家烤鱼店开了很久,我也去了很久。很多年前,那条路还是一个繁华地段时,那家店就在了。那对夫妻的烤鱼很有名,每天的鱼都是新鲜的,有时是刚买回来,有时是那个大爷自己在河边钓上来的。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只为了吃到那一家的烤鱼。”
“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有些同行就看不下去了,觉得那对夫妻的烤鱼店根本就是处在一个垄断地位。几乎所有来到那个商业区的人都只是为了去那家店吃烤鱼。后来他们就联合打压那家夫妻的烤鱼店,事实上同行联合起来的打压在绝对的味道面前并没有起到什么太大的用途,真正让那家店走向衰落的是城市规划。”
他的声音很好听,讲话时娓娓道来,让林嘉迟觉得很舒服。
“自从市里颁布了新的城市规划后,那条路段就逐渐走向没落,很多人都选择了关店,要么是直接不干了,要么就是把店开到其他繁华地带去。可那对夫妻也念旧啊,不舍得搬。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新的商业区崛起,新的店铺崛起,再也很少有人记得曾经的那家烤鱼店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这么多话之后,江应决自责般朝林嘉迟道歉。
“不好意思。说的有点多。”
“没关系。后来呢?”
“后来那家店里几乎就没什么人光顾了,经过很多年的街道改建,一些城市规划,很神奇的是那家店的位置却基本没怎么变过。”
“我小时候经常在那家店,那也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讲到这儿,江应决脸上流露出一个仿佛孩子般天真灿烂的笑容。
“凭借之前赚的钱,那对夫妻也能维持生活,但最近,我偶尔去的时候,每次都会发现有人吃霸王餐,吃饭不给钱,如果那对老夫妻向他们索要饭钱,那些人就会采取武力,大爷和阿姨年纪大了,不敢动武,久而久之。他们更加猖狂了。”
“警察也不管吗?”
“管,但是没什么用。”
“所以你找了人,就是想给那几个捣乱的人一个教训?”
“是这样。”
“这样啊。”
林嘉迟突然很伤感。
世事变迁,新旧更迭,万事万物奔流不息,永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所有人都在被遗忘。”
不知为何,江应决鬼使神差地接了下一句。
“但我不会忘记你。”
“啊?”
江应决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却让林嘉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只好接下江应决的这个话茬,笑道:
“我也不会忘记你。”
江应决坐在她对面,他模样很清秀,半撑着脑袋,额前的碎发垂下,视线懒懒地扫过来。
这个慵懒而放松的姿势是林嘉迟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林嘉迟偶尔也会想,江应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对他的了解有多深,可惜,无论怎样,她都只能通过肉眼所见或者其他传闻来认识这个人。
他是多样的,看起来是品学兼优的富家子弟,实际上也会偷偷干些打架抽烟的混事,让人捉摸不透。
林嘉迟索性不再去想。
****
过了会儿,服务员就把菜端了上来。
菜品都是以清淡为主,荤素搭配,看上去非常健康养生。
林嘉迟惊讶于江应决不吃辣的口味竟然和她能够如此趋同。
餐厅里用的餐具不是一次性餐具,是经过消毒的瓷碗。
江应决很自然地把手伸到对面,拿过她餐具,把她的餐具全都用清水又冲洗了一遍。
望着江应决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林嘉迟看愣了神。
“你……”
“啊?”
江应决手一顿,不自觉地放下碗筷,把清洗好的餐具重新放回林嘉迟桌前,目光略带歉意。
“不好意思,有点冒犯了。”
“没事。”
林嘉迟在意的不是这个,而且江应决这种小细节里体现的照顾。像他这种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人,竟然也会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人。
林嘉迟拿起筷子准备进食,她不喜欢吃葱花,凡是掺杂了葱花的菜品,菜里面的葱花全都被她挑干净了。
江应决拿菜的手陡然顿住,问她:
“不吃辣不吃葱花?”
“你怎么知道?”林嘉迟很迷惑。
不吃葱花是显而易见的,但不吃辣是怎么看出来的?
“没什么。”
江应决垂眸,别扭地移开视线,眼神不自觉地瞥向其他方向,他睫毛很长,眼睛半闭时投下一片阴影,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轻飘飘的。
“我身边不吃葱花葱花的人大多都是这种饮食习惯。”
天色渐晚,餐厅外,一轮明月爬上天穹。
****
晚饭后,江应决执意送林嘉迟回家。
月光的清晖直直地洒下来,铺满一片大地,莹白的月光给整个世界笼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你一个女生,万一又遇到了这种事情该怎么办?”
江应决拿起放在靠背上的黑色外套,搭在手臂上。
“其实——我学过跆拳道。”
林嘉迟调侃道:
“别看我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其实我的跆拳道也拿到黑带了。”
“这么厉害?”
“小时候呢,因为家庭原因,我每次放学都没有人来接我,一个人放学回家还是很可怕的,所以呢,为了保护自己,我就去学了跆拳道。”
虽然林嘉迟说的很轻快,但江应决还是察觉到了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某种悲伤。
话一说完,林嘉迟有些后悔。
她刚才的话里提到了“家庭原因”,她从小就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家庭状况,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早已离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有了新的家庭,
但如果真的有人问起,她也不会隐瞒。
不愿意主动承认,想要一直逃避。
不过,幸好,江应决没有继续往下问。
她不知道这种心理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在江应决面前,她只想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至于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她一个都不想提起。
走出餐厅,夜间的风冷,吹在人身上,冰冰凉凉的。
江应决把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冷吗?”
“不冷。”林嘉迟摇摇头,看到江应决一身黑的打扮,调侃道,“这么喜欢黑色?
“和你差不多的原因,黑色看起来会比较有攻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