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嘉仪刹那间睁了眼。
叶汝真和她四目两对,眼睛都睁得滚圆。
还是古嘉仪反应快,一拧身便起来,向风承熙跪下:“臣女一时疲惫,短暂晕眩,竟在君前失仪,还请陛下降罪。”
跟着叩首在地,久久不敢抬头,只有发间的步摇轻颤。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太后暗示她人生有些东西需要自己大胆争取,她明知这是为了给姜凤书铺路也愿意冒险一试。
风承熙表现得很是温和,告诉她累了便回去歇息,还让康福派人送古嘉仪出宫。
陛下身边的大太监亲自送客,在不远处柱子后头一直观望的小太监一溜烟跑回太后寝殿。
“看来是成了。”太后满意道,“嘉仪是古家的郡主,没有受了轻薄不给交代的道理。封妃须得先封后,司天监选好的吉日可以用上了。”
姜凤书替太后布菜,神情平静:“是。”
太后吩咐宫人:“把哀家那对玉镯送去古家,就说哀家的话,郡主受累了,她进的菜哀家甚是满意,盼她早日入宫,让哀家享享口福。”
御书房中,叶汝真浑身僵硬。
因为风承熙微笑着道:“叶卿,欢喜吗?”
叶汝真:“……”
欢喜什么???
“朕之前说过会让你加官进爵,抱得美人归,如今加官进爵暂且没有,美人你这不就抱上了?恭喜恭喜,朕这就下旨赐婚,你回去准备一下喜事吧。”
叶汝真差点儿没跳起来:“陛下万万不可!”
风承熙有点意外:“你不是喜欢郡主么?当初便说人家是最好看的,方才人家进来,又盯得移不开眼睛。”
叶汝真心说,天地良心,我那是看她的胭脂是什么颜色!
她先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自己快要被吓得蹦出来小心肝,然后道:“陛下,您若真是将郡主许配给臣,郡主会恨臣一辈子。”
“她喜不喜欢你有什么妨碍?你喜欢她就不行了?”
“不是的。臣觉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定是希望那个人每天都过得高高兴兴的。”叶汝真道,“若是臣一回家便看见郡主痛恨臣,臣大约连家都不想回了。”
风承熙看着叶汝真,沉吟,“你与她有了亲密之举,朕赐婚乃是名正言顺,你当真不要?”
叶汝真起身离席,恭敬行礼:“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让天下再多一对怨偶。”
风承熙良久不语,眸子里黑浸浸地,仿佛黑曜石浸在冰水中,声音也带上了一点寒意:“若是朕告诉你,朕并非单纯想成人之美,而是想要叶卿你娶走古嘉仪,替朕分忧呢?古家与姜家沆瀣一气,古嘉仪入宫之后,必然会成为姜凤书的帮手。”
“臣……做不到。”叶汝真跪下来,低声道,“臣真的不能这么把郡主娶回家。”
替叶汝成当官还倒罢了,替叶汝成娶个女人回家,那可万万不行。
风承熙猛地起身,动作之大,带翻了桌面上的碗筷。
侍候进膳的宫人跪了一地。
不用抬头,叶汝真也知道风承熙这是恼了,他大步来回走动,叶汝真垂着脑袋,视线里只见他的衣摆急剧晃动。
“好,好,好,”风承熙咬牙切齿,“你便是这般效忠于朕的!”
若换作从前,叶汝真大约已经吓得像之前的古嘉仪一样俯地颤抖,但这会儿不知是从哪里吃了熊心豹子胆,内心竟不觉得很怕。
她道:“陛下,正所谓天地君亲师,臣为君王效命,但君王之前,尚有天地。臣不能对不起天地,强行毁去一位姑娘的一生……”
“叶汝成,你还有理了!”风承熙怒极而笑,一把扼住了叶汝真的咽喉,“违旨抗命,你不要命了!”
叶汝真骤然间呼吸困难,被迫抬起了头,吃惊地发现,风承熙脸色发白,眼角却有一丝极淡的红晕,隐约有点像前日“发病”的样子。
“陛下你……”风承熙手上的力气不小,叶汝真说话很吃力,“你……怎么了?”
风承熙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收回了手,迅速背过身:“退下!”
“陛下……”
“朕命你退下!”风承熙声音冷厉。
身后传来衣履窸窣之声。
风承熙暗暗地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还未吐完,一盏茶水送到他的面前。
捧茶的手洁白细腻,指甲修剪得齐齐整整,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再往上是叶汝真关切的眼神。
风承熙:“……”
他以为他捡着了一个不随逐流的,没想到这人是谁的话都不打算听,包括他的。
“叶汝成……”风承熙有点无力,“你知不知道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
“臣知道,但陛下您先喝杯水,您的脸色好像不大对。”
叶汝真好脾气地开解他,“臣以前有个朋友,不能生气,一生气就能把自己气撅过去。其实别人做得不好是别人的事,您别往心里去,毕竟龙体是您自个儿的,气坏了是自己遭罪。”
“……”风承熙木然一阵,“那你知道这个‘别人’是你自己吗?”
“是是是,臣愚笨,臣该死,死罪死罪,陛下怎么罚臣都行。”叶汝真把茶盏往前递了递,“陛下请喝茶。”
风承熙忍无可忍,一手接了茶盏,一手拂袖:“滚,朕不想再看见你。”
叶汝真眼睛一亮:“当真?!”
风承熙着着实实被她惊着了,眼睛都睁圆了。
“臣领旨,臣告退!”
叶汝真脚不沾地,立即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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