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月后,上京派来的车架停在了雪秀山下。
列队整齐,旗帜在风中招展。
中间拥了一辆马车。
唤作冬雪的婢女携着两三卫兵,在祁母指点下,找到了正坐在书房旁小院里、拆阅一封信的迟筱。
院墙边即是那棵从书房窗户间能看到的、枝叶舒展的梨树。
比之月前,素白的花朵一团团拥在枝头上,这里一簇、那里一簇,开得要更为的繁茂。
翠绿的叶点缀在花朵边,有几只与梨花同色的蝴蝶穿梭于其中。
莺飞蝶舞。
树下是一张石桌。
迟筱就倚坐在一旁,绯色的衣衫被风吹得微动。
树影微摇,长长的睫羽垂下。
未看完的话本被倒扣在桌面上,毫不掩饰地显露那花哨的封面。
她们到的时候,迟筱已经看完了,正慢条斯理将信纸装入信封之中。
寄这封信的人自然是祁晏。
快到五月,日头也越发的盛了起来。
虽说夫妻二人分离两地,却时常会通过往来的信鸽传递信件。
祁晏寄过来的比较多。
内容包括各种风土人文、滁州的灾情,以及一些闲话。
心中念想落于纸笔间,并不过分直露,只是成了一句又一句俏皮话。
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祁晏道,“路遇一孩童,为三文冰糖葫芦,牵着其母衣裙摇晃。”
“便不禁想到殿下,关于去年花灯一事。”
迟筱答,“嫂嫂写信给我,京中夜市的灯笼摊子又有新花样,我再摇你袖子三下,给我也整一个?”
回信,“不够,还得夫人再对我笑一下才是。”
又有:
如若能用话语讲,怕是语气格外的温煦。
可惜白纸一张,只有三行字,便显得尤其的幽怨,“寄信三封,夫人回信却只有寥寥一页。”
“难解相思苦。”
迟筱回他,“在看你书房里珍藏的话本,如痴如醉,实在难以抽神。”
数日后,才又寄来一封,并且用词用语都收敛了不少,“少时顽劣,夫人不要见怪。”
想象那张脸流露的吃瘪神情,迟筱能笑死。
……
诸如此类。
只是今日收到的这封不同。
难得的沉重。
并且时间与前一封间隔了许久。
“……以上。还请夫人将这封信带回上京,交给陛下。”
“路途小心。”
信的末尾,是如此几句。
眸光微闪,迟筱难得有些紧张起来。
这难道就是,系统之前和她说的剧情点?
但……见招拆招。
毕竟系统也说了,“你的攻略对象办正事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相信他就行。”
说到这个。
哪怕祁晏并不在身边,他的存在感也莫名其妙高的不行。
迟筱想,大概是因为,他但凡有空便乐此不疲地写信,以及书房里那些“黑历史”。
他知道书房里那些东西会被看到吗?
迟筱偶尔会思考。
毕竟祁晏之前也在家住了一段时间。
虽说二人一向是形影不离,但他若是想在不注意的时候收拾掉,应该不成问题。
祁晏却没有这么做。
甚至那几本夹着纸片的书,就这么光明正大放在桌案上。
已经带着暖意的风吹拂而过,树叶晃动,发出一阵簌簌声。
抖落清幽香气。
半掩的院门被推开。
迟筱想了想,只能承认,或许她知道了也不影响什么。
那人顶多就是作出一副可怜的表情,从而叫她让步。
一种筹码?
迟筱莫名想到了这个词。
还没来得及深想,便有一阵走动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抬头看去,是一女三男。
前面头发梳作双丫髻的人率先行礼,“奴婢冬雪,参见公主殿下。”
跟在她身后的卫兵跟着行礼,整肃的动作让迟筱不由仔细端详了他们一会。
薄薄铠甲上,胸口处刻有显眼的标志。
身上的装扮虽已从简,但足够看出是景帝身边亲卫军的制式。
而那个自称是冬雪的婢女,迟筱有些疑惑,“你是公主府的?”
看衣服是公主府的样式。
对于迟筱不记得她这事,冬雪毫无意外。
公主府下仆众多,哪怕早些年已经遣散不少,想让迟筱认全他们也是难事。
她福了福身子,恭敬道,“是,奴婢是和秋梨姐姐一道入府的。”
迟筱:“……”
秋梨是从小跟在她身边的。
那这冬雪……
这就是鱼的记忆吗。
面上却是无事发生的淡然,迟筱点了点头,“知道了,等我先写封信。”
她将信收进袖子里,起身要往书房行去。
三日内那人要是收不到回信,下一封就要来催促,为何不理他。
而由清河去滁州的信件,一趟便要三日。
这大概就是男人玩的花招吧。
冬雪却低着头,“殿下,陛下有旨,要您尽快回京。”
迟筱闻言顿住脚,她眯了眯眼,“父皇?”
那两个卫兵立在冬雪身后,像是证明一般地点头。
“……本宫明白了。”
心思急转之间,迟筱闭了闭眼,换回称呼。
她回过身,抄着袖子冷淡道,“你们都去下面等着。”
见他们没有动作,迟筱挑眉道,“怎么,本宫说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在那面容姝丽的人似笑非笑的注视中,冬雪咬咬牙,“是,殿下。”
祁母走了进来。
她看了看那些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看向迟筱,“殿下……”
立在院中、未施粉黛而眉目依旧明艳的人转过身,迟筱摸了摸袖中的信,敛眼笑道,“您不用担心,之前拜托送的信可已送到?”
祁母点头,“已经送出去了,这两日应该也到了。”
“那就好。”
迟筱低头想了想,还是没把手中那封信给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