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零年十月,广州。
这一年的秋季可谓多事,北方的大乱亦是让南方诸地受到了牵连,广州当然也不例外。
伍子洵和伍锦秋最终还是在青岛停留十几日后返回了广州,正巧是在十月中,伍青山见到两个孩子平安归家也难免显现出了高兴之色,吩咐着管家给两个孩子上了一桌子的好菜。
伍青山在这过去的将近半年里,把所有的思念和担忧都转化成了絮叨,势要把所有发生过的故事都讲给两人听。比如格致书院在七月搬迁到了澳门,李中堂几次北上,广东各地也遭到义和团的困扰,很多外国人不得不搬离。
伍子洵听得唏嘘,却也是见识过义和团的“威力”。
伍青山见儿子女儿这趟出门归家后的变化,两人似乎成熟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不知是该欣慰两人的成长还是该训斥两人的不懂事?只得另起话题,问起了路上的见闻“你们这次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没有告诉父亲的?”
伍子洵回答:“我和妹妹一路都很幸运,并未遭遇麻烦。”
伍青山质疑,又去问锦秋:“锦秋也是同哥哥的回答相同?”见锦秋果然温顺地点了点头回答:“我和哥哥幸得贵人们的相助,一切都很安顺。”
“前些日子我同你们的傅伯父通信,他在信件里提到了梦吉,梦吉讲你们还在青岛停留,却要让他先行回济南,难道你们不怕父亲担忧吗?”伍子洵和伍锦秋两人在当地青岛的第二日,便让傅梦吉回了济南。
原本傅梦吉并不同意,两个年轻的孩子如何能在异乡安身?可伍子洵表现得异常坚决,安慰了傅梦吉“梦吉大哥出来这些时日,应是想念家中的妻儿的,我和锦秋只是在青岛停留几日便离开,又怎么会遇上危险?况且这里可是有两国军队驻守,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傅梦吉无力反驳,因为在初到青岛时便也察觉,青岛的确如伍子洵所说那般,于是带着些遗憾离开了青岛,等到了济南,把事情跟傅先文一说,这个傅先文倒是很快给伍青山去了书信,也不知道是在撇清关系还是什么?
“父亲可是担心我与锦秋在青岛的安慰?”伍子洵明知故问道。
“为父不应该担忧吗?”伍青山反问。
“我们不是已经安全归家了吗?”锦秋也回答道。
伍青山最是担忧这个女儿,见锦秋不如先前活泛,脸色亦是有些苍白,语重心长地问她:“锦秋,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不愿同父亲言语?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怎么会这般苍白?”
锦秋被父亲这一提及,倒真有些惆然“就是在船上有些不适而已!过几日便会好的。”
伍子洵也跟着忧心起来:“锦秋在船上的这几日总是不好过,看着人也苍白了不少。”
两人从青岛回广州的船上,锦秋也许是晕船,每日吃的东西不多,每一日的脸色也更加苍白,伍子洵甚是忧心,可除了每日的照顾却那么无力,反而还要锦秋来安慰他不过是晕船而已,等下了船就好了,伍子洵只得信以为真。
两人的归家总算是给伍宅增添了一丝热闹之气,伍青山这几日也难得没有再出门,而是每日都在家中饮茶,看着两个孩子安好,也许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这一日,伍子洵说要去花地看看格致的旧址,伍青山同意了,但让他把阿德也带上,伍子洵却以阿德这些日子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为由,让他在家休息了。
于是就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自花地归家后,伍子洵更加忧郁起来,他托父亲帮忙打听同窗文纬的消息,父亲也应允了他,只是这个同窗就像是一只上串下跳的猴子,总也没有一个定处,伍青山派人去过文纬的家乡,却也得知家中早已变卖了家产,家人都去了澳门。
伍子洵听到这个消息时,突然有种强烈的错觉,文纬怎么可能跟着去了澳门?似乎总有一股乌云盘旋在头顶,让他觉得沉重。
伍青山劝慰他“你这位同窗家中也算富足,去澳门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彼时,先行到达广州的彼得和霍斯特也来了伍宅。
几人又像是回到了在天津的那些时日,整日闲坐家中,无所事事,可唯一不同的是,这里至少没有了枪炮连天的响声,也有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彼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认同,在广州竟然也有一方天地可拥有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