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信念缓缓地靠近,轻声地唤了一句“父亲,散场了!”剧院里的灯光并不明亮,司徒信念侧着身子也看不清父亲的表情,老父亲没有答话,可也没有挪动身子,于是他又喊了一声:“父亲,该起身了,剧目已经演完了。”
可老父亲还是没有答话。
他又抬起手臂,摇了摇父亲的肩膀,再一次提醒道:“父亲,剧院已经关门了,我们该离开了。”回答他的只有台上收拾道具的工作人员的嘈杂声,还有一个毫无力气的倾倒…
老父亲突如其来倾倒的身子压在了他的左肩上,司徒信念瞬时惊慌起来,起身抬头去看父亲的正面,这才发现,老父亲是闭着眼睛的。
一瞬间,司徒信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抑制不住地悲戚感让他有些脱力,左手颤颤悠悠地扶住了父亲的身子,右手缓缓摸出了口袋里的电话,电话接通,只听到他说了四个字“父亲走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又问了一句“什么?”
司徒信念再次说:“父亲安静地走了。”
那头的人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竟然能从电话里听到她颤抖的声音“在哪里?”
司徒信念回答:“在剧院,他的老位置里。”
那头说了一句:“知道了。”电话就被挂断了,司徒信念听着“嘟嘟”声有些恍惚。
索性抬起左手揽住了老父亲左肩膀,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开始自话自说起来“小时候您带我来剧院看戏,我总是吵闹着不愿意来,还喜欢跟您唱反调,气得您总是扬手想给我巴掌,可往往都是到了脸边又停了下来…”说着说着,又开始抱怨起来“母亲走的太早,这些年您一个人太孤独了,可是您却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住,反而还把赟希给带去了老宅,活生生把一个新青年培养成了一个冷漠的小老头,我以前也怨过您,赟希是我们最小的孩子,原本是想自己养的,可是看着您那么孤单,我和思韵又觉得,也许赟希跟着您是正确的决定。”
他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老父亲,又继续问道:“您怎么不开口骂我?”
“您对我和姐姐总是很严厉,希望我们能够成长为优秀的人,可是我并不是什么优秀的人,也做不到您所要求的那些事情,我们姐姐在背地里也埋怨过您,以至于成家立业以后,谁都不愿意来老宅陪您住,可您却要走了我的赟希,让我们和他亲热不起来,这就是您的错。”此时此刻,白发的儿子已经满面泪水,不敢再去看父亲的面庞,只得望着戏台上的一幕幕撤离和收场。
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去很久,有那么一刻,司徒信念没有再开口,像是怕吵到父亲的沉睡,只能更紧地搂住他的肩头,却也陡然发现,父亲的肩膀竟是如此瘦弱。
……
司徒信念最后并不记得自己和老父亲是怎么离开剧院的,只是觉得恍然之间,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有人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着安慰的话,那是自己的老伴儿思韵啊!
司徒书礼走得很安详,那天的天气也是入秋以来最让人惬意的一天,没有任何痛苦,还有惬意作伴,甚至还看完了他最爱的那出戏剧,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的结局,只有他最疼爱的赟希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
周思韵给儿子去过无数次电话,可依旧无法联系上。
无奈,她找到了亨利,请他在蒙特利尔帮忙找找人,可得到的消息却是那么让人意外,司徒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甚至还有跟他同去的周思律、雷蒙德和莉莉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国内的人无暇他顾,只能央求加拿大的友人帮忙先寻找,就在司徒书礼丧事后的第三天,司徒赟的亲大哥司徒彧匆忙赶去了加拿大,同行的还有亨利,走之前周思韵吩咐了儿子一句“找到赟希后,先不要跟他讲你爷爷去世的事情。”
司徒彧明白母亲的意思,于是答应了下来。
一下子,整个司徒老宅就真的安静了下来,只剩一个满头银发的春姐,春姐自幼就在司徒家帮忙料理家务,谁都没有见过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她是否有子女,彷佛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司徒家。
司徒老爷子的离世让春姐那般瘦弱的身躯显得更加单薄,可却没见她哭过,周思韵不忍,于是想让春姐回家,可春姐却说“司徒老宅就是她的家,我不会离开的,况且,赟希不是还会回来吗?如果我走了,那赟希回来只看到一个空空的院子,该有多失望?”
周思韵却瞬间觉得汗颜,春姐虽没有上过什么学,却比她更懂得什么是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