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无咎没空分神,因为很快,第二场雪崩就来了——
于是,他们依然死在了第二次的雪崩里。
宴无咎再次复活了,回到了灾难前10分钟。
他是不是还能再尝试一下?
……
……一遍又一遍。
因为不断重来,所以宴无咎试过联系外界,试过召直升飞机,试过让所有人都下山,他有一次说服了他们,但是游客们拥挤哄抢,最后甚至发生了踩踏。
无论宴无咎做出什么选择,无论宴无咎怎样挣扎,最后的结果都是悲剧与死亡。
10分钟,只有10分钟,如万千生命一样珍贵,又如恶魔一样催命的10分钟!!
短短10分钟,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后来,宴无咎几乎麻木,雪崩刚一发生,他就把三个人接到了安全区,这次他已经什么也不想说了。
因为无论说什么,结局都是死亡。
宴无咎甚至开始憎恨神明。
憎恨他对于人间的苦难视而不见,憎恨他拥有对抗天灾的权柄和力量,却依然傲慢的立于天上,不肯垂怜人间。
他知道他的憎恨毫无缘由,甚至过于荒谬,但当绝望和死亡在这片苍白地狱里一遍一遍重演,再怎样坚毅顽强的精神也快要濒临极限,他必须找点什么,来发泄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爱或者恨都无所谓,只要那个对象是他所寄托的神明。
而身边,熟悉的场景提前上演。
逃过一劫的江雪听抱着宴怜哭。
宴怜推开了母亲。
江雪听情绪崩溃:“阿怜——你是不是知道了?你是不是知道了……”
宴无咎对于死亡已经麻木,反而忽然对这个对话产生了兴趣。
宴无咎:“知道什么?”
死亡威胁下,江雪听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她哭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应该喜欢你舅舅,也不应该偷偷生下他的孩子,他是我的哥哥啊……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
第二轮雪崩滚滚而来——
“阿怜,你长得好像他……”
这是宴无咎被大雪埋没之前,听到的,属于母亲的最后一句话。
……
他为什么要有这样痛苦的轮回。
他为什么要知道这样丑陋到令人作呕的真相。
为什么他一直百般宠爱的弟弟……
是母亲和舅舅近亲生下的孩子?
所以母亲叫他无咎,叫弟弟阿怜……?哈……?
……
再次睁开眼睛,又是熟悉的景象,漫天的大雪,仿佛让人白了头。
宴无咎觉得心很冷。
“哥哥……”宴怜说:“这边真的好冷啊。”
妄图得到兄长回应的宴怜,得到的回应是,兄长缓缓的松开了他的手。
“是太冷了。”
宴无咎听见自己微微沙哑的声音,“太冷了。”
“雪崩将在10分钟后开启!请玩家做好逃生准备!”
“警告玩家,世界能量已耗尽……这是最后一次轮回机会……”
宴无咎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
这一次。
宴无咎独自下了山。
他没有救任何人。
他感觉自己走在一个迷雾里,走在谎言中,走在一个荒诞不已的笑话里。
他独自走在了雪中,听背后天崩山裂——
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苏蕉。
在轮回的最后,在死亡的尽头。
宴无咎想的不是弟弟,不是母亲,而是恍如昨日,花前月下,眸藏点雪的少年。
他可悲的发现,只是想起他。
他就在即将奔赴的麻木死亡里,萌生了强烈的,活下去的贪图与渴望。
却也因此,更加绝望。
……
身后滚滚崩雪,他被埋没的前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一道雪影掠过,如同山间掠翅的雪鹰。
他似乎看到了他细腻耳垂上摇晃的流苏珍珠,那银河一样流丽的长发扫过他的脸颊,眼瞳残影如同闪过的两条金线。
一霎。
轰然的雪崩如同被按下了静止键。
年轻的神明逶迤着银白长发,赤足陷入雪中,绣着金线的白袍如藏星纹。
他伸手,轻轻在掌心一吹。
漫天滚下的天崩山雪纷纷扬扬的被那口气吹散,天崩地裂的轰然炸开团团温柔雪雾,纷纷洋洋,落入山中,眨眼之间,成就了一场堪称温柔的雪停。
不过一秒,这场灾难,就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那一瞬间,宴无咎忘记了那些令人悲痛难过的一切,他在漫漫飞舞的雪雾中,想起母亲含笑说过的话。
——隆冬雪停,就迎来了不晚的春天。
似乎察觉这里还有一人,神明回头望来。
模糊的风雪里。
宴无咎看到了那张脸。
即便阿尔卑斯的高山从不停雪,但这一刻,宴无咎仿佛在这片漫无尽头的隆冬里,看到了一枝绝艳而熟悉的春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