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景期期艾艾道:“嵩县离青城县有一日的路程,我们要到明天才启程回去。这晚上……”
孙夫子沉默一下,说:“我这里一人独居,统共只有一张床两条被子。”
他的意思是这儿怎么也睡不下三个人,就算有人睡在地上,被子也不够。
不过他转而提出一个建议:“县中心有一家客栈,那儿有几间上房。你们晚上可以到那里去睡。”
“那这晚饭,”严景左顾右盼,“好像天色也晚了。”
严景其实想留在这里,他只知道谷温茂和孙夫子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后来发生矛盾不再往来,但为何会到如此地步。他的心里充满好奇。
“行吧。”孙夫子无奈点头,默认他们来蹭一顿饭。“不过事先说清楚了,我这里伙食清贫可没有什么大鱼大肉。”
严景自然无所谓,毕竟他醉翁之意不在吃饭。
孙夫子起身准备晚食,他走到屋外,从院子里的鸡窝摸中出两个蛋来。严景看到孙夫子揣着两个鸡蛋向厨房走去,还以为这两个蛋是专门给他们吃的,刚想说不要客气,他们吃一样的食物就可以。
孙夫子就停下脚步,说:“放心。这鸡蛋不是给你们的,我只是把它收起来而已。”
严景:“……”
孙夫子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严景虽然不会做饭也想进去帮忙,却被毫不客气得赶了出来。
“少爷我们就乖乖呆着吧,我看这孙夫子也是个倔脾气。”墨香对严景说。
严景只得老实下来。
最后摆上桌的是一碟酱菜,一盘熏鱼和三碗酱油拌饭。
孙夫子指着那盘熏鱼说:“这是之前学生送来的束脩。”
严景对鱼干不感兴趣,他从未吃过酱油拌饭。酱油拌饭是贫寒人家买不起菜,就拿酱油搅拌米饭来吃。严景一尝反而觉得香的很,别有一番滋味。
孙夫子吃得心不在焉,他扒拉几口就吃完一碗饭,目光又忍不住流连在那坛酒上。
严景和墨香并不去动那盘熏鱼,只吃着酱油配白饭。
孙夫子看着未动的熏鱼干和剩了大半碟的酱菜,无语道:“你们也不用这样,我只是懒得做菜烧饭,还没穷到这个地步。”
“既然难得有人在。你们就陪我喝几杯吧。”他去拿来三只白碗,用刀将坛子酒开封,一一满上酒碗。
严景求之不得,一碗碗同他喝酒。
酒过三巡,孙夫子喝的满脸通红,人放开了,话也多了起来。
“怎么样?这酒可是好酒。还是我们以前读书时一起在桃花树下埋下的,约定好了等以后一起高中衣锦还乡时才挖出来庆祝,如今少说也有十几年了。”
“那当时怎么没有挖出来?”严景问道。他们在嵩县向路人询问时,本地人曾自豪地告诉他们,本县虽然只有一位夫子,但夫子可是进士出身。
“呵。”孙夫子举起酒碗豪迈地喝了一大口,才慢慢道出了当年的往事。
孙夫子是嵩县本地人,不过那时候嵩县还没有学堂,要到青城县去读。他寄住的地方就在谷温茂家隔壁,两个少年郎都是天资聪颖之辈,离得又近,关系自然越来越亲近。两人约好要一起科举,一起为官,做一辈子的朋友。十年之前,他们正好一个当了状元郎,一个中了三甲进士。原本两人相互扶持是喜事一桩,但谷温茂拜师前太傅,孙夫子却有了不同的意见。
“太傅在学位和人品上当然是无可挑剔的。但你知道这天底下做父亲的,一般不是偏心最大的儿子就是偏心最小的那个。圣上宠爱越王,太子为人又优柔寡断,早早站队根本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孙夫子回忆道:“他这个人重情义又重师恩,人家赏识他,他就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来。我说多了反而是我们两人逐渐疏远。他有他的抱负,我有我的倾向。归根到底还是道不同。”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爆发了一次争吵,我一气之下说此后就不必再相见了。那时候我才做了一个月的官,实在是受不了上司和同僚,难道十年寒窗苦读就为受鸟气?”孙夫子愤愤将酒碗放下,“我可没有什么济世救民的崇高理想,干脆就辞官回家,办个学校当个教书先生。”
严景总算明白怪不得两个人会分道扬镳,看样子一个毒舌傲娇又总是若无其事,一个看着温柔实则是个倔脾气,两人都喜欢装无所谓,没有人先服软。不过他估计孙夫子当初辞官可能其实是上司和同僚都受不了他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