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余转过身正对着李妩。
白天在驿站发生的事情,令他认真揣测起婉婉亲生父亲的真实身份。
不是奚明仲,可能是他也可能是其他人,但在此之外,更有可能,婉婉并非李妩亲生。
离开京城三年时间,两岁的女儿,乍看之下没有问题。
偏偏当初接连发生过太多的事。
他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但李妩不在京城的这几年,他曾暗中查过大皇子的那一桩案子。
大皇子谋逆案当初由吕相经手,结案以后,大理寺也存放着相关卷宗,却非任何人都可以查阅。他入大理寺,为大理寺少卿,一样没资格,只能暗中小心查探。
卷宗上记载的内容不十分详尽。
其中关于大皇子妃畏罪自缢、葬身火海一事也不过留下了只言片语。
纵有疑虑,也无处寻真相。
到底事情已被盖棺定论,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自认识李妩起,京城中与李妩有关的流言从未消停过。真真假假的传闻里,他经历过其中的“真”,也见识过其中的“假”,但却觉得,李妩不会随随便便把一个孩子带到这世上,不会任由那么小的孩子便不得不承受闲言碎语。
而今回想起来,联系李妩的一举一动,他不由生出这般猜测——
婉婉会不会是大皇子与大皇子妃的孩子?
譬如,大皇子妃那时有孕在身,畏罪自缢、葬身火海是障眼法,实则与腹中胎儿一起逃离京城。
李妩与大皇子、大皇子妃关系亲近。
大皇子出事那个时候,以李妩的性子……是不是其实曾做过些什么?
倘若婉婉其实是大皇子与大皇子妃的孩子,而她的身世秘密绝不能暴露。
李妩的许多举动便也说得通了。
当想到这样一种可能性,贺知余生出与李妩见一面的念头。
当真同她见面,又知那些揣测不应提起。
贺知余静静看她。
李妩也看着不言不语的贺知余,平静吩咐宫人们退下。
“贺大人。”
慢悠悠走到廊下,李妩又一次开口,却被终于出声的贺知余截断她的话。
贺知余问道:“婉婉究竟是谁的孩子?”
明明这样问偏似无须李妩回答,略顿一顿,他道,“也不重要,从今往后,她便是我的女儿。”
李妩抬眸,似笑非笑:“贺大人终于愿意认了?”
贺知余看她一眼,然再无旁的话,只是径自离开廊下大步而去。
李妩偏头望向贺知余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脸上的笑淡下去,想着贺知余刚刚那一句“婉婉究竟是谁的孩子”,总觉得有一些别的意味。
贺知余发现什么了?
年纪轻轻却能稳坐大理寺少卿之位,有此洞察力与敏锐心思倒也不稀奇。
可是不论谁好奇、谁质疑都不会变。
婉婉是她的孩子,今天是,往后一直是。
但方才贺知余还说过什么?
他又似宣誓又似承诺说:“从今往后,她便是我的女儿”。
李妩微皱的眉在回想贺知余的话时舒展开来。
她垂眸,几息时间,禁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愉悦。
……
在行宫休息过一夜。
翌日清早,李妩带着婉婉去向太皇太后请安。
老祖宗年事已高,记性大不如前。
连同过去许多事、许多人,如今也有些记不清楚了,但瞧着精神头不错。
看见李妩,太皇太后很高兴,冲她招手喊她到自己身边坐。
李妩牵着婉婉走上前。
她在老祖宗旁边坐下来,婉婉乖乖倚在她身边,太皇太后注意到婉婉,笑眯眯说:“延儿的孩子也这么大了,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延儿怎么没来?是不是在帮你们父皇处理朝事?”
陪在一旁服侍的宫人听见太皇太后的话,慌忙低下头。
太皇太后口中的“延儿”乃从前的大皇子李延,而李延早已不在人世,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也变得讳莫如深。
没有觉察任何不对的太皇太后自顾自拉着李妩的手,又殷殷切切说:“阿妩是不是快要及笄了?皇祖母记着呢,到时候定然给咱们阿妩备一份厚厚的礼。”
在老祖宗眼里,李妩仍是豆蔻年华。
李妩安静听着太皇太后的话,不忙着指正,待老祖宗念叨完,她才反握住老祖宗的手。
“皇祖母,阿妩早便及笄了。”
李妩扬声对太皇太后道,“您送了我一套南珠的头面首饰,我很喜欢的。”
太皇太后听罢李妩的话反应过来自己又犯起糊涂。
她“哦、哦”两声,脸上的笑淡下去,忽听李妩温声道:“皇祖母,这是我的孩子,叫婉婉。”
太皇太后一怔。
李妩把倚在自己身侧的婉婉牵到老祖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