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文音脑袋一片空白,听不见,只有捣鼓后的沸腾灼烧着喉,她揪着他的外套。
他眼眸一暗,不愿再吻她的唇,折着身,含着她耳垂上那颗饱满莹润的珍珠耳钉,耳垂霎时像窜了电流的酥麻,沿着脊骨攀爬到颈骨,她垂在男人腿侧的双脚一瞬绷直,像拉紧的橡皮绳,又蜷缩着脚趾,颤巍巍的,手里捏着的烟一下子掉落在地。
纤长的手指攥着领带,想要挣脱,却又被两端的领带死死缠着,指节用力,显得泛白脆弱,文音搂抱住男人结实的肩背,又轻轻推搡他。
她声音都抖了:“你别啊……”
商庭之淡淡的笑了,眼尾的笑纹成熟性感,他退开她充血烫红的耳朵,也警告她:“下次别再喝醉。”
桑文音哼了一声,攀着男人的肩膀,缓缓平复。
亭外的细雪飘落在男人的肩背上,头发上。
文音面色温柔了下来,扫去他发梢上的几片雪花,磨在手心里,抬头望着他身后的天空,在他耳边喃喃:“我困了。”
“嗯。”商庭之应了一声,眼睛深静地看向庭院外面,四周清寂,这个时候宾客应该都散得差不多,怀里的姑娘儿蜷缩着,借着酒劲儿已经伏着肩膀沉沉睡了过去。
他捡起她丢落在地的外套和高跟鞋,抱着她走出雪亭。
在庭院外等着的助理走上前两步。
商庭之侧眸,平淡无波澜地说:“宋见,跟桑西延那儿说一声,就说他们家的姑娘喝醉到我这儿来,明早我会送她回去。”
宋见连忙点头,随即开车送他回去明越府。
商庭之抱着文音进屋,张婶一直等他回来才敢睡,上楼的时候,他回头问:“郁郁睡下了?”
“睡下了。”张婶说。
“这里没什么事,你也睡吧。”他吩咐张婶,这才提步。
楼里空着的房间很多,他只将人带进自己的卧室,放倒在宽敞的海蓝色大床上,一身铺开的黑礼裙,肌肤瓷白,如同盛开的海上繁花。
他低下头,将搂在颈上的双手拉下,垂着眼眸,落了一层阴影,隐晦了神色,却慢条斯理地解开那双细瘦的手腕上束着的那条领带,一圈一圈地绕开,领带就在指间来回穿过,衔出一丝暧昧,似解开,似缠绕。
直至抽走细腕上的领带,缠着她的蛇才爬走,丢在了地上。
商庭之拉起被褥给她盖上,这才起身走到阳台,靠着扶手栏台,吹着寒风北雪,垂眸点了一支烟,缓缓抽了一口。他弯着腰,曲着手肘压在冰冷的栏台上,眉眼沉凝,阴郁地望向夜色里的雪雾,什么都看不见。他转而侧身,回了头,目光越过玻璃门,望着床上沉睡过去的文音。
他抖掉半截烟灰,将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走回里面。
淡冷的烟草味散在空气中。
第二天桑文音醒来,睁着眼怔怔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上那盏吊灯,脑袋还有些昏热不清,卧室里的暖气开得偏高,她觉得浑身热出了汗。
她揉着疼痛的太阳穴,昨晚的事儿她都不记得了,记忆只停在桑怀北让她在原地等他,后来的事儿就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儿的。
文音扶着床,爬起身,房里没有别人,她扯掉身上的礼裙,踢到脚边,一头钻进浴室。
这是陌生男人的房间,没有她的衣服,文音围着浴巾走进男人的衣帽间,随手翻了一下,便扯出一件白衬衫穿上,再套上搁在床尾椅上的大衣,拢束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这色调冷清的卧室,又低头望向床边那条宝蓝色领带,像一条蜿蜒蛰伏,潜藏暗处的蛇。
有那么一瞬,她想起了那股又痒又麻的束缚感,领带紧紧地系绑在手腕上的旖旎,丝滑柔软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隐秘的颤栗,束着的双手却甘愿攀伏在男人的后颈上,腰背上,指尖儿收紧,用力攥着衣服,在黑沉优雅的西装上泛着苍白。
她心头忽而热了起来,忍不住走回去,蹲身捡起,双手已经用它束起头发,挽了一个蝴蝶结,转而往楼下走去。
走到楼下大厅,一眼看见坐在餐厅那儿的男人,是那个手机落在她这儿的陌生人,她有些讶然,走过去,拉过椅子坐在他身旁:“昨夜我遇到你了?”
商庭之一顿,眼帘半垂,压住眸色中的深邃,双手抵成尖塔,略作思索的神色。
他声音十分低雅:“昨晚你都忘了?”
文音正要说话,厨房里的张婶走了出来,依着吩咐,给她端上早餐,牛奶鸡蛋,三文治,水果沙拉。等张婶走开,她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眼睛透过玻璃杯望向他,平静地说:“我记忆力很差。”
她没有说谎,她的记忆力一直在衰退,昨晚又烦躁得喝多了几杯,酒精和病,哪样都足以叫她记不得了。
商庭之没再提昨夜,她也没有问,气氛安静沉寂了一会,而后他以不失主人家客套的礼貌,清冽悦耳的声音却含着微淡的疏离和距离感:“女孩儿,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
“谢谢。”她低着头。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餐桌上只有瓷碟响起的细微声。
因为暖气足,男人在家里只随意闲散地穿着单薄的白衬衫,手袖挽至臂弯,露出劲实有力的小臂。
桑文音看了一眼,又想起了什么,张唇:“你的手机……”
这时,楼上响起轻巧的脚步声,她的话又止住了,只抬头,望向从楼上走下来的年轻漂亮的姑娘,对方穿着草青色毛衣,浅蓝牛仔裤,衣摆束在裤子里,手里提着相机包,细细的脚套着毛茸茸家居鞋,大抵是刚起来,有种娇憨柔软的俏丽,小家碧玉似的小温柔,一眼看到底的干净。
文音咬着手指盯着她,眉目却出奇冷静。
上次在酒吧问过男人有没有那种女性朋友,他没有回答,家里却有一个娇姑娘,眼睛,鼻子,嘴唇,哪儿都好看。
那个姑娘已经走过来,看了看文音,虽不认识,但惯来的教养下意识点头示好,又朝她身旁的男人叫了一声,声软得很:“商哥哥。”
商庭之应声:“起来了?”
姑娘点头。
“郁郁,吃一点早餐再出去。”
“好的。”郁枝坐在他对面,小心而珍重地将相机包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地吃着早餐。
商庭之问:“今天打算去哪儿,需要我送你去吗?”
郁枝连忙摇头:“不用,我骑车出去就可以了,不远。”她见商庭之还在看着自己,似乎还在等她往下说,他一向耐心,郁枝便又说,“上午我打算去看一下栖北大桥,下午去美术馆,商哥哥,你放心,傍晚七点前我会回来。”
商庭之颔首:“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郁枝笑笑:“知道啦。”
两人看上去就很亲昵,桑文音听着,面无表情地吃了两口,刚刚吃的鸡蛋还含在腮帮子里,鼓起了脸颊,她硬生生咽下去,已经没了食欲,烦躁地放下手里的刀叉,本来想起身离开,身旁的男人细致入微,伸过来一只手掌,扣住她手腕,灼烫人的体温,手心温热干燥。
桑文音对他身体的每一处都毫无抵抗力,她偏头看他,又看了眼对面的姑娘一眼,对方也悄悄抬眼看过来,见文音发觉,顿时缩回目光。
她又低头看向手腕,男人的手掌很大,指节骨骼有力地弯出硬朗的弧度,有股沉稳的力量,不只是覆扣住腕骨,就连一半手背和半截小臂都被拢在他的掌心。
手腕完全被他掌控禁锢,将她按在座椅上。
“先吃完,别急。”商庭之低声,收回手掌时,饱满柔软的指腹带着一点儿的茧子轻蹭在皮肤上,文音一阵战栗,那节腕骨的骨头仿佛被抽了出去。
她颤着手又端起牛奶喝了几口,发干的喉咙才湿润起来。
桑文音勉强将早餐吃完,在她起身的同时,他也跟着起身送她出门。
商庭之说送她回去,是亲自开车,他摘下衣帽架上的风衣穿上,衬得身姿愈发挺拔高挑,如同一笔勾落的直挺身形,又随手抄起搁置在玄关柜台上的车钥匙,打开大门,侧身立在一侧,礼貌风度地让她先出门。
文音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门外雪茫茫的天地,深吸一口气,肺腑里的浑浊都被清新冰冷的空气稀释,她蹲身,弯腰,伸手勾起摆放在灰白瓷砖上的白色高跟鞋,站起身,光脚走了出去。
“女孩儿。”商庭之叫住她。
桑文音转身回眸。
那一个心不在焉的转身,漫天的雪,衣摆如同花儿漾起,宝蓝色的领带在柔软细长的发间迎风飘荡,她的脚下是茫茫无垠的雪海,风迷了眼,溺着人。
他望着她,嗓子平淡稳重:“穿上鞋,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