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说本人倒是没有旁观者那么大的反应,虽然受伤的是他自己,但他仅仅只是眉角一闪而过一绺痛楚之色,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不经意的握成拳头,振臂胸前,弯腰致歉。
嬴荡原本笑意吟吟的脸上,此时略微有些僵硬。
他此时脑袋中有一些混乱,孟说刚才的举动并没有告诉过他。如果是清醒的他,或许已经意识到此举的不妥,但可惜,周人的米酒虽然不及大秦的烈,但后劲十足。孟说的行为断绝了他最后的退路,这个时候,他便不能以“下臣无礼,疏于管教”等理由,将举鼎一事一笑而过。
向寿此时完全不知道嬴荡和孟说君臣之间究竟是如何约定的,但他为了以防万一,侧身和他前面的公孙奭耳语了几句。公孙奭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向寿得到首肯,慢慢向后缩了缩身子,然后弯着腰站起身,进行前,他下意识的向少嬴的座位瞥了一眼,却发现少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向寿越发觉得不对劲,他从太庙中走出,护卫的周兵并没有阻拦他,他也不敢多留,急忙往馆驿的方向赶了过去。
尽管向寿尽量的掩人耳目,可人群之中,早就有人盯着他们的身影。在向寿离开之后,对侧的席间也有一个青年人起身走开,如果姬楽在的话,他一定能够认出这个人。这人就是刚才出手扶了他一把的人,他是姬楽的堂兄,公子缺。
嬴荡站在上首的主位,下面数百为周秦贵族都紧紧盯着他看。孟说也低着头,一直不直起身,天子没有发话,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做决定。他嘴角慢慢向上划出一道弧线。然后双手摆来因为坐姿而拥簇到一起的衣袍。他没有看姬延,也没有理会孟说,更没有管正在窃窃私语看热闹的周人和一脸激动为自家大王鼓劲助威的秦臣。
嬴荡走到“雍鼎”旁边,看着这座赤红色的三足圆鼎。鼎边的孟说低着头向一侧退了两步,腾出足够的位置给嬴荡。
嬴荡到现在为止,脑中总是没有办法为孟说的举动找到合理的解释,他的臂展要比孟说大一尺有余,所以并没有想孟说那样蹲下去,抓住“雍鼎”的鼎足,而是拦腰抱在鼎的下围,然后调整呼吸。
呼气,而后吐出,冷不丁说了一句。
“孟说,我有没有亏待过你。”
孟说轻轻抬起头,还是那张熟悉的脸。
“问心无愧。”
嬴荡转过身,正好看见孟说满是横肉的的脸上溢出一滴混浊的水珠。
是汗吗,还是说?
只不过他没有考虑下去。
气拔山河兮,断肠去。
这座大名鼎鼎的“龙文赤鼎”并没有嬴荡想象中那么沉重,他正准备一鼓作气,把他举过眉间,下一刻,万钧巨力从天而降,碾过他的四肢百骸。
嬴荡的嘴角,鼻孔,眼窝,双耳全部溢出血来,他仿佛听到自己的胫骨咯嘣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
嬴荡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想到了临终是父亲那个遗憾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
巨鼎脱手,重新归位。嬴荡的身体晃了三晃,而后倒下。
一开始秦国卿士还以为秦王真的将“雍鼎”举了起来,夜色、火光,他们完全没有看到嬴荡七窍溢出的血液,鼓声阵阵,把气势一下子推到**。然后,就看到秦王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公孙奭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大叫一声,“大王”,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
所有人都呆如木鸡,几刹之后,秦臣纷纷向中间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