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滚落到少年的眼睛里。

但少年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只专注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灯杆，仿佛那根提杆，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一般珍贵。

晶莹的水珠，顺着少年苍白的下颔滑落到地上，水渍洇湿了地面。

他将那盏灯重新递给了云落落。

“它已经不脏了。”

少年的脸色苍白如纸。

捏着花灯提竿的手攥得有些发青。

他双眸泛红，湿漉漉地望着她。

声音沙哑，语气卑微而可怜。

“我不脏，我把自己洗干净了。你把我跟这盏灯，一起带回家好不好？”

云落落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地攥紧。

心尖蔓延出酸涩的疼痛。

不知道是为萧曜。

还是为自己。

周遭的一切突然变得喧哗吵闹起来。

湖畔的众人好奇地打量他们，他们不明白那位姿容绝世的少年郎为何会突然跳进湖里，而那位戴面具的少女为何迟迟不肯接受少年郎手中的提灯……

许多百姓看不过眼，纷纷开始劝她。

“姑娘，你就收下那公子的灯吧。”

“这位公子这样痴情，姑娘若是错过这一次，就等不到下一回了……”

“他都跳湖了，你就原谅他吧。”

身后传来万叶犹豫的声音：“小姐，三殿下浑身都湿了，不如将他带回府中换身干净的衣裳，这里离侯府近……”

千声道：“这么多人看着，这里人多眼杂，若是传出去那便不好了。三殿下身份尊贵，我们还是赶紧带他回府吧。”

站在萧曜身后的薛英，立刻顺着千声的话往下说道：“那今日可真是多谢云姑娘了！我家殿下身子弱得很，若是再不换身衣裳，指不定明日就要得风寒……”

你们是纸片人，自然会围着主角转。

可我凭什么要让着他？

云落落抬起一双清冷如霜的秋眸。

“殿下这种情况多久了？”

萧曜一怔：“什么？”

云落落冰冷道：“殿下还年轻，这脑疾也并非是什么不治之症，与其在这里纠缠于我，不如去找个太医开点药……”

“可你不让我吃药。”

萧曜低声打断了云落落的话。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委屈。

这委屈还真是莫名其妙，云落落抬起眼眸：“我几时不让殿下吃药了……”

话音未落。

云落落的心脏猛地收紧。

前世久远的记忆，如同突然被打翻的酒盏，倾泼在云落落的脑海里。

记忆纷至沓来。

她终于想起她何时不让萧曜吃药了。

……

那时他们时常因为柳茶发生争执。

“我跟柳茶，陛下只能选一个。”

萧曜道：“柳茶是朕的解药。”

云落落攥紧苍白的手指，泪盈于睫地抬起头：“柳茶是你的解药！那我是你的什么？活该腐烂在深渊里的白月光吗？”

“朕病了，她只是一味药……”

“那就不要吃药！”

……

前世混乱的回忆再次浮现在云落落的眼前，那种被夺走一切的痛楚，像是一把尖锐的冰刀，无情地刺进她的心脏里。

心脏涌出淋漓的血。

云落落的脸色倏地变得惨白。

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

萧曜也重生了。

他跟她一样拥有过去的记忆！

萧曜看到云落落突然变白的脸色，担忧地皱起了眉：“落落……”

他伸手想要扶住她。

但云落落却狠狠地甩开了萧曜的手。

“别碰我！”

如果说，云落落之前对萧曜说狠话时心中还有一丝恻隐的话，那么现在，云落落心中对萧曜只剩下冰冷的痛恨。

因为眼前的萧曜就是前世的萧曜！

“我今日不想再看到殿下！”

云落落红着眼，转身离开。万叶在她身后喊了好几声，云落落都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万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萧曜一眼，最后跟在云落落身后追了过去。

“小姐，等等我……”

大街上人山人海，摩肩擦踵。

云落落走在人群之中。

前方突然传来热闹的喧哗声。

“今日董氏钱庄的董掌柜嫁女，要抛绣球选夫婿，大家快去抢绣球呀……”

“去晚了就抢不到了！”

汹涌的人群冲散了云落落跟她身后的两个丫鬟，将她们的距离越冲越远。

云落落被人挤到了墙角。

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摔倒在她面前。

云落落弯腰将她扶了起来。

“小孩，你爹娘呢？”

“我跟爹娘走散了……”

“那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

“在那边。”

小孩指向小巷那头。

“姐姐送你回家。”

“谢谢姐姐。”

小孩露出笑容，牵着云落落的手，蹦蹦跳跳地往昏暗的小巷里走去。

喧哗的声音逐渐离她们远去。

这条小巷越走越昏暗。

云落落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小孩太过活泼了一些。

正要转身离开这里。

一只沾满药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云落落被药迷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