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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闪过多少霓虹,许平忧就扭头看了多久。

许凡波原本预计带她去常去的面馆吃面应付一顿,可车刚在巷子口停了,眼看着就有邻居要围上来,热切地问点什么。一来二去,结果最后只能两个人行色匆匆,在附近停车场把车停好,趁着夜色回了家。

许凡波把钥匙一扔,似乎想了想,对着她,难得有一点柔和:“你去洗个澡吧,平复一下心情。我去煮点面,吃了咱爷俩面对面聊聊。”

……

洗手间蒸腾的雾逼得人喘不过气。

许平忧不敢闭眼。因为只要一闭眼,白天的事情就会走马灯似的闪过,有阿婆的担忧焦虑,外人的议论纷纷,还有,还有……

还有一双眼睛,一只伸出的手。

……

不要再想了!

她搓着手臂的皮肤,下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恨不得用疼痛麻痹自己。

许凡波厨艺不佳,只做了两碗清汤挂面。

许平忧也不挑拣,低头闷声坐下——或者说,她从来乖巧,在他面前一直是内向的乖女儿形象,从小到大一直不曾在家里掀起过什么风波。要学舞蹈,要补课,都是由大人决定的事儿,根本没有任何意见,老实听话得过分。

在今天以前,许凡波很难想象她会把李姿玉气成这样。

照顾人本来就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情,他又才开了个长途,几口就吃完了面,喝尽了汤。

一会儿还要重新去医院守着人,也只能捏着额角,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许平忧不声不响,起身拿着碗去了厨房,主动清洗干净。

再出来,外面已经是铺天盖地的夜幕。

只有头顶一盏灯昏黄地亮着,父女俩隔着餐桌坐下。许凡波点起一支烟,火星在指缝之间灼烧。

“本来这件事,我一直觉得不该让你知道,但是……”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但是你妈妈的情况,你也看见了。”

“她以前身体不好,刚刚从单位退下来的时候,医生说她因为长年累月饮食作息不健康,营养不良,没一项指标合格的,这几年才好了些。”

“不过比起这个,她……”

许凡波在烟雾缭绕间沉默一会儿,慢慢地道:“你母亲受伤之前,差点就要当上舞团的首席。”

他说了很多。

多到许平忧原本垂着头,后来慢慢地直起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年她受伤是升降台的事故,单位那边给的说法有很多,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有人……事到如今,追究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但在那会儿,你母亲差点就没能走出来。身体上的问题好养,心理上的问题,多少年、多少个医生也没有尽头……”

许凡波掐灭烟头:“我没什么别的希望,只希望她能好好的,平平安安地把这辈子过了就行。所以这么多年,你们娘俩需要什么,想要什么,我就挣什么,隔着百里千里也没问题,只要你们好好的。”

“可是……”

可是什么,他到底没说。

许平忧坐在阴影中,慢慢蜷成一团。

许凡波:“平忧,我希望你能无忧无虑,也希望她能。你好好的,她也好好的。”

“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只要听话、孝顺,还像以前一样,我们这个家就能稳稳当当,把日子继续过下去。”

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声音沙哑:“……爸爸也真的很累。”

……

许平忧忽然明白了。

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好奇过她的名字:寄托长辈们愿景的名字,怎么会有人取这个‘忧’呢,竖心旁,一听就叫人丧气。她一直不敢问,直到今天,才模模糊糊地悟出了答案。

寂静的夜色,父亲拍了拍她的头,慢慢地换鞋,关上了房门。

她蜷着身体,坐着,直到阳台连一点人造的光都不剩。

“呜……”

许平忧哭了。

不知道自己哭的什么,不知道自己为的什么,可她生平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放声大哭起来。

她冲进卧室,丢掉被反复擦除的日记本,撕掉一张又一张,全部揉成团,又全部踩扁,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抓着房门钥匙,冲出了家门。

动静太大,楼下传来几声犬吠,汪、汪汪……

几近凌晨,顶楼没了人影,雨还在下,更没了晾晒的被单被套。

她一个人站着,浑身被雨点打得发麻。

可她不觉得痛苦。

她只觉得轻松。一把火把所有该恨的、该怨的都燃尽,被雨浇成灰烬。追究、思索、探寻、自怨自艾都没了意义。

……

就这样吧。

就按别人的希望来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