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三黑眸微冷:“奴才以为她们二人不是都死了便是只得一人存活。”
坤宁宫西偏殿寝室之中,一座临时搬来的六扇屏风将寝榻与外面隔绝开来,屏风里头人影穿梭晃动,不时传出太医嘱咐宫女做事的低沉声音。
朱颜被玄烨拦在了外间,只能干巴巴坐着,着急却不能表露,如坐针毡。
玄烨目光从未离开朱颜:“内监来报坤宁宫走水,把朕骇着了,所幸你安然无恙,不然朕可怎么办才好?”
朱颜一颗吊着的心缓缓归位,望着玄烨因过分担忧急切而被雨水濡湿了的顶戴,不禁上前为他取下,一面道:“皇上又急了吧?看你被雨淋的,我这不好好儿的么?”语声渐染哀叹,“只是可怜了圆月和宫棠。”
玄烨牵过朱颜双手,方一触碰到冰凉的肌肤,眉头不由得高高皱起,两眼一瞪,苛责道:“还说朕,这双手都冻成冰了!”目光随后移向朱颜身上,终至鞋面,更添了一丝不悦,“来人,即刻给皇后换装,再速速备个汤婆子来。”
一番有条不紊的忙乱,帝后二人各自端过宫女奉上的姜茶,二人各怀心事。玄烨只略略喝了几小口便将茶盅随意搁下,不悦之色溢溢于言表:“近来后宫风波不断,坤宁宫更是不时闹出人命,朕就是想撒手不管都无法安下心来。”
朱颜心中微微一紧,旋即起身深深一福,低眉顺眼:“是妾管治无方。”
玄烨亲手扶起朱颜,半是心疼半是低斥:“朕并无苛责你之意,你如此紧张做什么?朕只是担心你的安危罢了。若是坤宁宫不祥,朕还是为你另择一处宫殿吧?眼下适逢走水,也需时日清理修缮,不便居住。”
朱颜道:“妾先谢过皇上隆恩。只是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坤宁宫本是凤翔之地又岂会是不祥之所?近来风波不断妾相信并非天意,只要皇上给妾多些时日,妾定会查清这来龙去脉。”
玄烨一面牵着朱颜落座高位,一面轻声道:“近日你要查清的事情可真不少,朕实在是怕你累着。不过你既然这么想,朕依你就是。朕已命人速速清理烧毁之地,所幸上天护佑,大火并未蔓延,左不过是一处小小耳房,离你居住的寝殿有些距离,修缮之时应不至扰你清净。圆月的尸身也已抬出了坤宁宫,他们自会妥善安置,你就不必为此伤神了。”
朱颜眼前浮过圆月清朗秀气的面容,忽然心头泛过一阵酸楚,不自觉间竟发现声音都哽咽了几许:“圆月……”
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平嫔哀戚的哭声:“姐姐!姐姐……你可还好么?”进得殿中她才发现玄烨也在,一怔,忙不慌福身:“皇上万圣金安,皇后万安。见着皇后娘娘凤体无恙妾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着地了。”
玄烨只瞟了平嫔一眼,淡淡道:“起吧。”
朱颜勉强笑笑:“说到底还是亲生妹妹好,还是平嫔记挂着本宫这个亲姐姐。赐座,来人,上姜茶。”
“谢皇上、皇后。”平嫔旋即落座,一双清澈滴溜的眸子不住往内室瞟去,“姐姐,究竟是伤着了谁?可严重?”
朱颜轻叹一声,道:“大火困住了圆月和宫棠,宫棠太医正在里边儿治着,也不知是好是坏,本宫这颗心七上八下的。”
平嫔神色慌张,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圆月呢?”
朱颜冷眼看着,不动声色,只是刻意哽咽了声音:“圆月……已经殁了。”
“什么?”平嫔很是吃了一惊,转瞬已是梨花带泪,哭腔浓厚,“圆月……她怎会葬身于火海了!她伴着妾长大,待妾
妾如同亲姐,她吃过不少苦头,妾还想着将来为她向皇上皇后求一门好亲事,何曾想过她竟会这般惨死!姐姐,为何会无端走水?究竟是天灾亦是人祸?”
“妹妹这话问得好。”朱颜端出哀戚神色,叹道:“快把眼泪擦擦,皇上面前别过于失态才好。坤宁宫走水乃是大事儿,是天灾也好,人为也罢,总是会查明的。前头已无端死了两名内监,这会子又险些出了两条人命,可见事出绝非偶然。”
玄烨点头,道:“皇后说的没错。”年少俊容一肃,一时满室无声,“安德三,宣坤宁宫所有奴才进殿。”
“嗻!”安德三岂敢有一瞬的耽搁,忙不迭便宣人进了殿。
一应宫人齐齐整整垂首跪着,满殿针落可闻,愈显得内室太医和随旁宫女救人的嘈杂声,令人心生不安和凝重。
玄烨手中把玩着玉扳指,状似漫不经心道:“是谁最先发现的走水?”
平嫔疑道:“如此骇人的大火,她们二人怎会没有发出半点儿呼救声?难道是……走水之前她们已然被人打晕?”
朱颜摇头:“就当是事先被人打晕,被火灼烧的疼痛已足够把她们疼醒。若说走水之前两人皆已遇害倒是说得通,如若宫棠也一同殁了,可宫棠却还活着,这便说不通了。”
玄烨沉声道:“门从外头上了锁,显而易见是有人蓄意放火谋杀,既然是蓄意,自然不愿让人过早因为呼救声而救下人来。小信子,人救出来之时是否周身都被绑着,嘴里又塞着布条?”
小信子恭恭敬敬回道:“回皇上话,确如皇上所言,皇上英明。”
朱颜闷闷呼出一口气,道:“这便是了。”
玄烨怒而拍桌,“简直胆大妄为!还将皇后放在眼里吗!明目张胆在坤宁宫如此行凶!待查明何人所为,朕必要他五马分尸!”
满殿宫人无不噤若寒蝉:“皇上息怒。”
这时太医从内间匆匆出外禀报:“皇上,皇后,宫棠姑娘……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