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贵人道:“随着锦贵人一同火吻的那件一口钟也是出自司衣库,不过是去岁的东西了,年初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妾见它有些地方的针脚有所松动,那针脚除却安司库旁的人是绣不出来的,便让人送去司衣库给安司库重新缝制了,安司库不会不知道吧?”
广储司司衣库安司库回道:“回贵人话,确有此事。别的衣物兴许奴才会忘记,但是那件一口钟奴才决计忘不了。却也是前不久的事儿,贵人着人送来的第二天那件一口钟便不见了,这可急坏了司衣库的一干人等,无奈怎么找都找不着了,已经禀报了贵人等着领罚,可谁知它就在不见了的第三天又出现了,还放在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奴才是觉得奇怪,可是既然东西已经回来了也没必要再追究什么,便又回禀了贵人,所幸贵人也不计较,说许是哪个奴才贪玩儿,并未有责罚之意,因此那件事儿就那么过去了。”
朱颜若有所思道:“斗篷重新出现之时可有什么异样?或者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么?”
广储司安司库细细想了想,回道:“似乎有种奇特的香味儿,没错,那种香味儿非常独特,奴才也不知那是什么味儿,只记着香味儿浓郁。那味儿就跟就跟现在这殿里的香味儿一样!”
朱颜霍然明朗,道:“浓郁的香味儿想必就是为了掩盖另一种味道了。”
昭妃凉凉启齿:“皇后娘娘指的另一种味道莫非就是鬼火?”
朱颜颔首:“正确的说,应该是磷粉。”
蓝贵人疑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那件一口钟被人有意偷走是为了暗藏磷粉在其间?”
朱颜道:“不错。”
昭妃冷“嗤”一声,慵懒道:“可笑,莫非那人能窥知未来不成?他又怎知蓝贵人一定会将那件一口钟披在锦贵人身上以致其被鬼火焚身?”
“昭妃说的自然也没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蓝贵人面色随同语声陡然森冷如冰潭,“那人要杀的是我,我才是那夜应该被鬼火焚身的人!”
大殿忽然一阵静谧。
朱颜重重呼出一口气,旋即离座走向斗篷,将四件斗篷一件一件闻了一遍,蹙眉沉吟片刻后将自己的和慧妃的分为一边,昭妃的和蓝贵人的又分为另外一边,“方才在北三所昭妃也看见了,孔明灯灯罩之内涂满了千里香和磷粉,那种香料的味道和这两件斗篷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一样的。”他的手指向的是昭妃和蓝贵人的斗篷。
昭妃秋波慵懒流转睨向自己的斗篷,神若寒月:“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那人还想烧死妾?只是那磷粉得是遇着高热才能自燃,那么这大冷天儿的,妾就是将那藏了磷粉的一口钟穿在身上,它又如何自燃?”
“并不需要高热,若以寒、冷、凉、温、热、烫计量热度,则磷粉自燃所需的热度在于温和热之间,”朱颜心中隐有不安浮上,却也只能下命令:“安德三,速速准备两个炭盆,两个手炉,手炉的热度控制在温和热之间。”
片刻之后,皇后和昭妃的斗篷分别架在了炭盆之上烘烤,而慧妃和蓝贵人的斗篷之上则是各自放着一个手炉。
一室忽然暖和不少,只是人心却越发寒凉。
无需片刻的功夫,斗篷散发的香味愈浓,众人皆屏息凝神盯着,蓦然,只在一个眨眼的瞬间,昭妃和蓝贵人的斗篷轰的一下迸发出火苗,蓝绿色的磷火一接触到大量空气一刹那便熊熊燃烧起来,大火迅猛吞噬整件斗篷。就是蓝贵人那件莲青斗篷虽然仅仅放了个手炉在其上,远不及炭盆的热度,却也烧得极其旺盛。
皇后以及慧妃的斗篷安然无恙。
一室充斥满刺鼻的异味。
昭妃如玉般的容色被磷火的光芒映衬得阴森可怖,说出来的话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阴寒之气:“好计谋。天儿这么冷,又有哪一日没有用着炭盆和手炉?谁又会想到好好儿地在炭盆边上烤个火取个暖就会没命?就连揣个手炉在手里指不定都会惹火烧身。好在本宫和蓝贵人一样都是惜物之人,否则难逃葬身火海的厄运。只是妾就不明白了,亡妹被鬼火焚身当夜妾是亲眼所见,为何那些个鬼火全都长了眼似的往亡妹身上飘去?”
朱颜道:“磷火极轻,极易随流而动。当夜锦贵人身受焚身之剧痛,挣扎翻滚,带动了四周的空气,鬼火受空气引动便附着上身了。”
昭妃凉凉一笑:“皇后娘娘果真满腹珠玑。敢问皇后娘娘,为何妾和蓝贵人的一口钟着了道儿,而皇后和慧妃的却半点事儿都没有?”
朱颜不置可否一笑:“锦贵人之死,昭妃不是怀疑本宫和蓝贵人相互勾结所致么?若真是如此,这蓝贵人的斗篷就不该烧起来。莫非本宫还会加害蓝贵人不成?”
昭妃回以明媚一笑:“皇后娘娘见多识广,想必不会不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掩人耳目。”
朱颜淡然回道:“昭妃聪慧过人,想必也懂得什么是栽赃陷害。”
玄烨搁下手中温热的茶盅,干咳一声,一室突然又是一片静谧,唯有磷火燃烧存余的呼呼声。他看向安司库,道:“看来司衣库也是时候整顿整顿了。”
安司库惊而下跪,战战兢兢道:“奴才知罪!衣物的制作过程虽涉及司锻库、司衣库、衣作、绣作乃至针线房,但最终都将呈报奴才查核,是奴才眼拙,奴才失职,奴才愿领罚。”
蓝贵人轻叹一声,“单单一个司衣作就有裁缝匠一百六十二名,有心之人想要动手脚那是防不胜防的,更何况是这种费尽心机的旁门左道。”
朱颜回了座,接过玄烨递过的珐琅手炉拢在怀中,“没错儿。此事若要追查到六库实在是牵连太广,那人城府极深,只怕不会轻易留下蛛丝马迹。届时莫要什么也查不到却扰乱了人心。今次之事已是闹得人心惶惶,若是再牵连过多,别说是后宫,就是前朝也会波及,内廷之事殃及前朝便是极大的不妥了。”
玄烨颔首,沉声道:“皇后思虑周全。”
朱颜道:“目前看来,倒是有望从东灵口中探知一二。”
昭妃端着茶盅,茶盖掀了盖,盖了掀,却半点没有喝的意思,“听起来皇后和蓝贵人都不希望清查六库呢。到底是同心同德的好姐妹。皇后可别忘了,那东灵方才可是一口咬定您就是那主使者,如若她至死都不改变这一说辞,娘娘您意欲何为?”
却是蓝贵人接的话:“无论如何,妾都相信皇后是清白之身,区区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又算得了什么?要买通一个人,一张嘴,甚至一条命,在于有些人来说,实在算不得难事儿。”
蓝贵人话音方落,小福子突然急匆匆进得禀报:“皇上,钟粹宫那边儿来人传话了,说是慧妃忽然之间腹痛难忍,不知是不是要生了!”
“当真?”玄烨一惊一喜,霍然起身,“速速摆驾钟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