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喃始终在屋子里待着,非必要不出门。
高烧好几天没退,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要不是听到隔壁小孩儿的哭闹声,估计会彻底昏死过去。
醒来后,倪喃煮了碗白粥。她一整天没吃东西,逼着自己吞下去后,胃里的不适总算有些缓解。客厅里有扇小窗子,倪喃被闪烁的红光迷了眼睛。
旋转着的灯柱,光线刺眼,忽明忽暗。
倪喃走了几步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是隔壁的两盏灯笼。黄色的灯芯被两张红色的纸糊着,并不好看,还显得廉价。风一吹,在门前晃来晃去。
栖坞大学考试的时间比较晚,放假后离春节也没多久了。倪喃在家待了这么多天,睡得昏天黑地,竟也忘了看日子。
她进了房间,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
还有三天就是就是除夕夜。
倪喃躺在床上,给自己夹了个体温计。她的手背搭在眼睛上,眼皮子还有些烫。身体很重,胳膊连抬起来都难。
五分钟后,倪喃拿出体温计——37.8。
还行,睡一觉应该就没事儿了。
倪喃双手撑着床往上靠,滑开微信窗口,界面还显示在几天前和柏易的对话框上。
[倪喃:家里有点事,最近先不去别墅了。]
[柏易:好的。]
[柏易:告诉先生了吗?]
当时倪喃发了消息就睡,根本没看到柏易后面的回复。
昨天晚上,柏易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柏易:倪喃小姐,事情处理好了吗,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
微弱的手机光亮映在倪喃脸上,没什么血色。
思忖了片刻,倪喃回了消息过去。
[倪喃:已经处理好了,最近就会回别墅。]
发完,倪喃便再次放下手机裹进被子里。天还没亮,还能再睡几个小时。不然等隔壁的住户都醒了,又会吵得没法入眠。
昨天晚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倪喃隐约感到手机亮了,却没力气睁开眼睛看看。
那个时候她却莫名想到了茵北路那栋别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再不回去,时卿可能真的会撕了她。
-
除夕夜当天,公交早早收班。倪喃出来得有些晚,没赶上最后一班。没办法,她只能扫了个共享单车,骑了快一个小时。
这地方也没什么停车点,倪喃在离别墅最近的一个大型超市门口锁了车,最后步行过去。
吴俪蓉只待到今天中午,下午早早地回了家。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别墅里就只有时卿一个人。
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灯亮着,别墅的各个房间却是漆黑一片。路过那片草坪时,倪喃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主卧的窗子紧闭着,整栋别墅像是座空楼。
不由得,倪喃想起了跨年那天晚上。古怪的情绪作祟,倪喃指尖紧了紧,心口有些堵。
她低下头,迈步往里面走,尽量把心间的烦乱抛之脑后。
别墅里是一片颓废的死光,倪喃开了灯,屋里子一尘不染,应该是吴俪蓉特意打扫了一番。厨房里有煮好的饺子,被人用保温罩盖着。
倪喃打开看了眼,完完整整,看起来并没有动过。
盘子边缘有些水珠,饺子还是温热的,闻起来味道不错。盯着那个盘子看了许久,倪喃叹了口气。
时间还早,倪喃把饺子重新下锅煮了煮,然后拿着碗筷上了楼。
像往常一样,倪喃敲了三下门后便准备推门而入,然这一次,她却没推动。
一次,两次,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倪喃站在门口沉默了会儿,总算意识到一个问题。
原来时卿知道她回来了,不仅知道,还把门锁了。
合着就为了防着她呗。
倪喃差点就气笑了,这么不待见怎么不直接开了她来得痛快,还省得她没事儿就在他跟前晃悠。
从倪喃进别墅大门的一刻起,时卿就在楼上把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多天连个脸都不露。不露也就罢了,请假回家这事儿,时卿竟然还是从柏易那边知道的。
就好像她做什么都和时卿无关,有时间就来他面前做做样子,没时间就跑得远远的。
那天晚上倪喃的沉默时卿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她现在这样,是在躲着他不成。
每每想到此,时卿心里就莫名升起一股怒气,几乎要压不住。
他深吸了口,手掌摊开,中指和拇指压向眉骨两侧,眼皮敛起,眉心紧拧着。
突然,耳边哗啦一声,一股风吹进来。
时卿抬起头,却看到外间的玻璃窗被人拉开,紧接着,一双纤细的手臂从外面伸了进来。
此时的时卿就坐在窗边,清楚地看到倪喃就踩着外头几十厘米宽的护栏,一手扒着窗户边缘,然后伸了腿往里面迈。
“倪喃!”
时卿瞳仁惊得往里缩,掌心紧握着扶手,喉间发出声沉重的低呼。
心脏跳动得飞快,直到下一刻倪喃稳稳地落了地,时卿才松了口气。同时,一股隐伏的怒火慢慢累堆起来,好似这段日子积攒的情绪都在这刻爆发。
“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
“不怕掉下去摔死你?”
时卿的呼吸沉重,眼神阴鸷,下颚线紧紧绷着,青筋从侧面暴露出来,蜿蜒向颈侧,后槽牙几乎被咬碎,脖子憋得发了红。
看那样子,好像头猛兽立刻就会朝人扑过去。
倪喃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双腿发软得厉害,她看着时卿,声音还有些抖,“当、当然怕。”
身后的风还呼呼作响,离时卿很近的时候,她还是没撑住,身子一歪栽倒过去。
双手下意识往前面撑,倪喃按着扶手,不知碰到了什么按钮,使得时卿的轮椅靠背突然下沉,两个人一起往下倒。
倒下的瞬间,倪喃还怕撞到时卿,脑袋往右一靠,脸就朝旁边的桌子磕过去。
“噔——”
预想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倪喃额头被东西托住,耳畔传来声低沉的闷哼。
倪喃趴在时卿身上,脑袋却往旁边歪。她偏了头,才看到时卿伸了只手出来,掌心朝上给倪喃当了肉垫。
那么响一声,肯定痛得要命。
额头上凉凉的,倪喃赶快抬起脑袋来,还有些发懵。
他们之间只一拳距离,呼吸相绕。倪喃能清晰地看到时卿的五官,清隽利落,线条流畅。那双眼,好像灌了冰。
眩晕缓解了点,倪喃盯着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恐高。”
时卿的面色还是难看得吓人,“恐高还爬窗?”
“谁让你锁门…”
“回来干什么?”
“回来陪你过除夕啊。”
倪喃说得没心没肺,好像前几天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时卿冷眼看着她,语调极沉,“用不着你陪。”
像是被蛊了一般,倪喃脱口而出,“那要不你陪我也行。”
尾音落下,不再有回应。两人就那样相视着,时卿的手已经收了回来。倪喃自上而下看着他,注意到他手背的红印,可能没过多久就要肿起来。
说来荒谬,时卿居然在乎起她的好歹来。
冷冽的雪松气窜进鼻息,时卿脸色阴沉,手却放在一旁撑着,倪喃才不会滑掉下去。
瞬间的暧昧滋生,来得突兀又让人不知所措。倪喃注意到了,时卿上下滚动的喉结和微微收紧的下颚。那双黑眸里覆上了曾捉摸不清的情绪,来得浓厚。
鬼使神差,倪喃盯着时卿的眼睛,突然问来了句。
“时卿。”
“你是不是想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