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心里一惊,偏头避开。
嵇重也不恼,只耐心看着他,轻声道:“你脸上沾了血。”
几名亲兵面面相觑,彼此使了几个眼神,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谢疏心头微沉,朝嵇重看看,想着对方到底救了自己的命,而这一世还尚未结仇,敌意过于明显恐怕会弄巧成拙。
他定定心神,神色如常地从嵇重手里接过帕子:“多谢世子,我自己来。”
嵇重将帕子交到他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擦脸,待他擦完后又拿过来给他洗了洗,重新拧干递给他。
谢疏全身无力,手抬得酸软,擦着擦着帕子脱手掉下来。
嵇重眼疾手快地接住:“我帮你擦吧。”
谢疏正要开口拒绝,帕子已经按到脸上,他微微后仰,再次偏头避开。
嵇重抬起另一只手,想捧着他的脸转过来,指尖快碰上时缩了缩,又收回,他侧身靠过去,执着地将帕子按在谢疏脸侧,低声道:“你自己看不见。”
谢疏放弃挣扎,微微垂眸,目光落到他手上。
那只手虎口和指尖都有长期习武磨出的茧,手腕线条紧实,隐隐可见青筋,分明是能轻易折断别人脖子的手,此刻却收着力道,仿佛稍微重一些就会将他的脸擦破。
谢疏微微皱眉,心里生出怪异感。
上一世,他迫于无奈与嵇重成亲,嵇重却从未碰过他,甚至常常出言羞辱,骂他不知廉耻,用尽恶语……
眼下却摆出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做给谁看?难道是转变了策略,打算忍着恶心哄他,从他口中骗出点东西来?
谢疏满心警惕,暗自揣摩,嵇重则喊了人进来换水,默不作声地将他的脸擦拭干净。
谢疏回神,欠了欠身:“有劳世子。”
嵇重没说什么,将帕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随后起身去榻边,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擦干净递到他面前:“怎么没用我给你的匕首?”
谢疏笑了笑:“世子送的当好好珍藏,哪能随便拿出来用?”
嵇重:“我那把更锋利。”
谢疏:“下官力弱,怕用不好它,反而伤了自己。”
嵇重抿唇看着他。
谢疏对上他的目光,他依然屈膝蹲着,与自己平视,神色并不见恼,似乎也不打算拿身份压人,只眼神很深,隐见炙热。
堂堂平王世子,低声下气做戏做到这个份儿上,可真是能屈能伸。
谢疏移开目光:“世子怎会在此?”
嵇重道:“有事要去一趟洛阳。”
谢疏压下心里的冷笑,神色平静道:“这么巧,下官也去洛阳,不知世子何时动身?”
嵇重:“你何时,我便何时。”
谢疏倏地转回目光看他,眉峰差点竖起来。
嵇重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即便没有北戎游骑,也可能遇上流民草寇,你身子弱,又没带几个护卫,就这么去洛阳,途中荒郊野岭的,实在危险。”
谢疏轻轻笑了一声:“世子言之有理,是下官疏忽了。”
嵇重说完便有些后悔,谢疏怎会不知道危险,但凡府里能找个人护送,也不至于去叫孟二郎。
他看着谢疏,用商量的语气:“正好我与你同路,不妨我们一起走,如何?”
谢疏垂眸:“多谢世子好意,但马车毕竟行得慢,下官不敢耽误世子。”
嵇重:“不耽误。”
谢疏抿了抿唇,扭头看向炭盆,神色微冷。
嵇重目光移到他颈间,那里白皙柔软,纤细得不堪一握,靠近耳垂处有一颗细小的痣,本是浅墨色,却被一点血迹染得鲜红,屋里光线昏暗,刚才未看清,竟漏擦了。
他伸手过去,指尖顿住,又转向桌边,拿起帕子替他擦干净。
谢疏身子僵硬。
嵇重重新叠好帕子,将目光移回谢疏脸上:“可是累了?我叫人去隔壁收拾屋子,你去那里歇一晚。”
这里确实没法睡了,谢疏没再拒绝:“多谢世子。”
嵇重吩咐下去,待那边收拾好后,扶谢疏起身:“可撑得住?”
谢疏点头:“撑得住。”
嵇重扶他去隔壁,见他手软脚软却强撑着,几次想将他打横抱起,可看着他平静到泛着冷意的面孔,又生生忍住。
一切安顿好后,他替谢疏熄了烛火:“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谢疏闭了闭眼:“世子不必如此。”
嵇重在黑暗中站了片刻:“就当是之前求亲过于唐突,向你赔罪。”
谢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