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域这人,生来淡漠随性,从来对只见过一两面的人不放在心上,想要让她对你有印象,必须多接触几次才能混个脸熟。
所以,身着简单休闲装的江株叶刚进来的时候,她仅把他当成是律师的一个穿着不够庄重严肃,大概还没出校园的实习助理。
直到从头到尾看完遗嘱,里面夹着一张关于贴着照片的承诺书,仔细端详了对面的人半天,她才想起来之前其实是见过这人的,这还是在江株叶长得着实让常人过目难忘的情况下。
大概半年前,陆域收到了陆谵城的生日宴会请帖,父女俩之间僵持甚久,今年他因为积劳成疾,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所以破天荒放下面子,主动邀她过去,想要缓和一下关系。
她想了想,怎么说也是她爸,倒也没深仇大恨到永不相见的地步,最终也就去了。
多年未见,刚进宴厅,再一眼远远看到陆谵城的时候,一瞬间有些没认出来。
相比记忆中那个高大严肃,总是不苟言笑让人压抑畏惧的父亲形象,整个人衰老缩小了不少,按理说五十多岁正是壮年,他却像是为了什么惮尽了心血,两鬓也染上霜白,虽然面上还算精神,可陆域注意到,身体已经虚弱至需要拐杖来支撑着身子。
胸口说不出的堵闷,陆域抿了下唇,她以为自己是怨他的,可真看他过得不好,又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不过于僵硬,低头整理衣摆发现习惯性穿了一身黑,低领口剪裁贴身的天鹅绒西装,在大厅的水晶灯的照耀下散发出幽蓝的光,脖子上缠着豹子造型的铂金饰品,加上如凶器般锋锐的高跟鞋,在自身气场的加持下,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把衣领稍微拉了拉让露出的胸口肌肤更少一些,把头发也别了起来,她甚至有考虑是不是该回去换身衣服,这下意识的一系列举动让陆域愣了一秒,然后自嘲有什么好紧张的,摇摇头从路过的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酒,准备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
第一句是,好久不见。
或许会问,这些年您过得怎么样?
需要说,祝您生日快乐。
正当她一步步往人群中间走的时候,陆谵城也注意到了她,明显眼睛亮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激动。
陆域勾起唇角,步子比刚刚迈得更大了一点,一声清脆的童音让她停住了脚步。
“爸爸!”
一个身高连腰都不到的小男孩,从陆域身后欢快地跑到陆谵城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张成绩单,兴高采烈地拉着陆谵城的衣服,“爸爸生日快乐!”他把手里的那张纸举得高高的,“我给爸爸的生日礼物是我考了班级前三哦!,这里还有我给爸爸写得毛病字,祝爸爸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不错,继续努力。”陆谵城听完慈爱地低下头,夸奖了一番。
与陆域记忆中的人完全不同,在她的童年中,无论做得多么优秀都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来没得到过一句肯定的话。
那个原来只是个不起眼的秘书,拆散她家庭的女人梅郁,根本没注意到陆域,像个阔太太一般打扮得花枝招展,手里还拎着书包,看样子是才放学接回来,“他还没出校门就要找喊着要找爸爸,还说要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你,对我都神神秘秘。”笑着走过去摸了摸男孩的头,“我们家培儿真棒,这么聪明都是随了爸爸,对不对?”然后小男孩使劲点了点头“嗯!”
周围一些人赶紧跟着夸赞拍马屁,什么前途无量,虎父无犬子,教子有方等等。
好一个让人艳羡的幸福三口之家啊。
陆域面色逐渐冷了下来,毫无温度地盯着陆谵城,他抬头再看她的时候,眼神微微闪躲,这让在陆域眼中,他原本还挂着笑意的脸变得尴尬又滑稽。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米,梅郁顺着陆谵城的目光也看到了她,笑意瞬间收了起来,然后把手搭在陆培肩上,把他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