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舒窈回想起上一世,大舅舅一家人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初时听见她入狱,宁愿散尽家财也要把她这个外甥女从狱中救出来。
与心狠手辣的沈家二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便显得这份亲情难能可贵。
一路摇摇晃晃,马车停在沈府门前。
沈念莹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下人邀请顾玹去家中坐坐,结果寻来寻去也找不见人影,问了侍卫才知道,他早在半路上就已经离开。
她不甘心地瞪了眼魏舒窈。
魏舒窈不怎么在意沈念莹心中如何做想,也没有抬眼看她,自顾自地跨进门槛,往外祖父住处的方向走。
沈府占地比不上御赐的嘉永侯府,但毕竟经商起家,府内的奇珍异石和名贵花草倒是有很多,随便一个孤僻的角落都能嗅出金钱的气息。
来到主院的时候,老爷子正蹲在花丛中修剪花枝,他喜好养花,自从把沈家交给两个儿子看管后,他就彻底丢下了家务事,整日在花草间走来走去,直到现在身体依旧健朗。
他从花丛中站起身,瞧见魏舒窈的第一眼就拉下了脸,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你啊你,真是糊涂啊,好好的婚事就这么给退掉了!”
魏舒窈及时走过去扶住他的胳膊,笑地眉眼弯弯,“外祖父,怎么我一来您就开始唠叨训话?是不是不愿看见我?”
“就你会贫嘴。”老爷子接过仆从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生怕惹了外孙女不高兴,倒是没再提退婚的扫兴事,只转移道:“说起来,窈窈已经半个月没来看过我这个老头子了,这次过来多住几日?”
“外祖父,我才刚接管了管家之权,还有好多账本要看呢。”
老爷子眼中划过惊讶,说出了与魏良平一致的话语,“你小小年纪能看懂账本?”
魏舒窈点头,“当然能看懂……”
另一侧的沈念莹看着她三言两语就哄得老爷子开怀大笑,只觉得烦躁。
沈念莹身为二房的长女,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在一定程度上彰显着沈府良好的家风与家教,无论是在沈家还是沈老爷子的眼中,地位都不可撼动。
她自觉在沈老爷子心里自己这个亲孙女比外孙女要重要许多,开口道,“祖父,您可别质疑窈窈了,她一向聪明,学什么都很快,看账本自然也不在话下,窈窈,若是账本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请教我。”
沈老爷子这才将目光转向她,脸上显露出骄傲的神色,笑道,“窈窈,你表姐早就学会了看账,现如今掌管了好几个铺子呢。”
沈念莹又道,“祖父,那几间铺子我已经很熟悉了,您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河西茶叶铺子的账本?”
沈家产业众多,老爷子向来大方,让她看账本就相当于把铺子也赠予了她。沈念莹是在变相地索要家产。
在没分家的情况下,对大舅舅一家实在不公平。
但沈老爷子向来宠爱这个孙女,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接爽朗地应下,“当然可以。”
他转头看向魏舒窈,又说:“窈窈,外祖父也送你几间店铺,你练练手如何?”
沈念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新得的私产高兴,便一口气怄在了嗓子眼,魏舒窈一句话没说,就能白得几间铺子,沈家的财富该归于他们二房手中才是,怎能送给一个外孙女?
她刚想开口劝阻,只听魏舒窈语气平平地问,“外祖父,大表姐有吗?”
沈老爷子想起他那木讷的大孙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大表姐性子怯懦,不适合打理家产,她要铺子也没什么用,放在她手里只会亏钱。她不如你和念莹聪慧。”
魏舒窈知道外祖父偏心,但没想到偏心地这般明显。她大表姐温柔又细心,只是心地太过善良,又不善心计,在这个家中又总是被沈念莹刻意针对,久而久之,大部分人都觉得大房的女儿处处都比不上二房的女儿。
连外祖父也同样觉得。
外祖父较之大房,也更看重二房,如此一来,大舅舅家中的表哥表姐在府中的地位很是尴尬。
魏舒窈低头淡饮了口热茶,放下茶盏后,央求道,“外祖父,我一个人练手实在是太孤单太无聊了,您不如让我和大表姐一起?这样好歹还有个人陪呢。”
老人家一听这带着孩子气的撒娇,还有什么能不同意的,笑了两声,“好好,让你大表姐陪你作伴,你们俩一块管着铺子。”
魏舒窈这下满意了,脸上的笑又多了起来,祖孙两人其乐融融地饮茶闲谈。
三人中只有沈念莹面色难堪,她费了那么多力气打压大房,没想到魏舒窈随便一句话就让大房的女儿又重新有了管理铺子的机会,而她现在有气发不出,只能在祖父面前维持着宽容大度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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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魏舒窈从睡梦中醒来,抱着柔软的锦被问:“云芝,玉佩还没刻好?”
云芝满脸笑意地回,“姑娘,奴婢派人去如意坊打探了下,雕玉师傅说还差最后一道工序,今日就能制成。待制成之后,如意阁一定会第一时间将玉佩送过来。”
魏舒窈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实物,用完午膳后,便亲自出门去如意阁取玉佩。
雕玉师傅知晓那块羊脂白玉珍贵的价值,生怕下刀时不小心毁了这块玉石,在雕刻的过程中十分虔诚,所以进度缓慢,费了这么长时日。
魏舒窈从掌柜手中接过荷包,缓缓拆开,入眼的一瞬间就被成果惊艳到,那块成色极好的玉石经过层层雕刻和悉心的打磨,已然成了温润至极的玉佩。
她取出自己前几日编好的五福穗子,认真而小心地系在玉佩上,独自拿在手中欣赏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装进荷包。
这一世第一次为顾玹这般精心地准备礼物,也不知他会不会满意。
随后又笃定地笑笑,无论自己送什么,他都会喜欢。
从如意阁离开后,魏舒窈在街上随着人群的流动四处走走停停,路过两边的小摊子时搜罗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长安城的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凑热闹,聚在一起聊一些近日里的见闻。
“你听说了没?太后娘娘这几天在搜集贵女们的画像呢。京城里的画师们忙得不可开交,刚从这家府邸中走出来,转头就被另一家的小厮请进了门,赏钱的份量可不少,画师们发大财喽……”
“太后娘娘要画像做什么?难不成是为哪个皇子相看未来的妻妾?宫里好像也没有适龄的皇子啊?不会是要给世家子弟们牵红线吧?”
“笨啊你,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操心钦北王的人生大事了。”
“可前几日魏大小姐还穿了钦北王的披风了,你说他二人会不会旧情复燃?”
“怎么可能旧情复燃?你当那位大小姐随便勾勾手指就能让钦北王回心转意啊?哪能什么好事都落到她头上?”
魏舒窈没想到随便逛个街都能碰见别人谈论自己,她停下脚步,目光直直地顺着说话声看过去。
正在高谈阔论的人忽地顿住,先是被那张芙蓉面晃了下眼,而后大概是认出了她的身份,背地里说人坏话被当场撞见,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魏大小姐骄纵的脾性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那男子身穿藏青色的布衣,面色渐渐涨红,心中生出无限的懊悔,觉得自己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吓得两腿都有些打颤,想逃走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半晌吭不出一个字来。
魏舒窈抱着一袋甜糯可口的糖霜梅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后开口问道,“太后要为钦北王选妃?”
没有想象中的责怪与谩骂,布衣男子愣了下,随后又磕磕绊绊地回:“小人也是从茶馆酒楼那种地方听来的,当不得真,小人不该妄议太后娘娘,不该说您坏话,不该诅咒您,还请魏姑娘原谅小人的口无遮拦,大发慈悲饶小人一命吧……”
眼前的人太过慌里慌张,魏舒窈有些郁闷,她的名声已经不堪到这种地步了?
她只是问个问题而已。又不是要他的命。
魏舒窈问不出想要的回答,摆摆手命布衣男子离开,不经意间抬头,视线骤然凝向不远处的长街尽头。
熙熙攘攘的路口,顾玹骑马经过。
男人坐在马背上,肩背平直而宽阔,眼底是一贯的淡漠,这样天生的帝才,仿佛就该心无旁骛地向着权利最顶端的方向行走,世间儿女情爱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点缀,没有谁能留住他的目光。
除了魏舒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