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百合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手。
她以为辛其洲在跟她开玩笑,虽然她很惊诧辛其洲会跟她开玩笑这件事,可更让她心绪起伏的,似乎是辛其洲刚刚不动声色地夸了她一句。
......美人?
虽然是这样没错啦。
戚百合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正了神色,“看在你审美还行的份儿上,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
辛其洲微不可见地抬起眉头。
“那个人说他有你的把柄。”戚百合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他撞见过你在操场旁边的男厕所......抽烟。”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说不惶恐是假的,戚百合感觉自己嗓音都有些颤抖,但她很快就原谅了自己,毕竟辛大少爷名声在外,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要是被人当中揭了短,说不定就要恼羞成怒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去看辛其洲的动静,一抬头,撞进他乌云一般的目光里。
没人能从这样的目光中全身而退。
戚百合心虚得不行,说话也开始磕磕巴巴,“我也不知道是......是真的假的,反正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就行。”
辛其洲微微俯身靠近她,戚百合身上有好闻的荔枝味儿,估计又是刚吃完什么糖,甜而不腻,温润得恰到好处,让人心旷神怡。他仔细嗅了几下,看到戚百合面色讶异,湿漉漉的眼神如惊惶小鹿——
辛其洲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莫名其妙过。
“你,你干嘛?”戚百合注意到了他的贴近,有些拘谨地往后撤了半步。
辛其洲目光赤.裸,嗓音慵懒得像羽毛,轻飘飘地开口,“真的假的,你不知道吗?”
他话说得随意,听在戚百合耳朵里,却犹如地裂一般,在脑内轰然巨响。
时间倒回至一年半以前。
春寒料峭的三月末,戚百合第一次来到沅江,此前,她一直和戚繁水生活在邻市吉淮,离这里不到两小时车程,可她从来没来过。
戚繁水在春节前一天意外坠楼,那时她刚再婚不久。戚百合和那位继父只相处过半年,感情算不上深厚,因此戚繁水离世后他的销声匿迹看起来也无可指摘。
阮侯泽帮忙操办完丧事以后,就带着戚百合来到了沅江,俩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一个多月,然后丁韪良出现了。
戚繁水从未隐瞒过他的存在,只是也从未向戚百合说起过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丁韪良以监护人的名义把她接进了辛家,她不想畏畏缩缩,丢戚繁水的脸,因此笔挺地站在辛家的客厅里,平静坦荡地接受众人的审阅。她以为自己没有怯场,很落落大方,可那样的故作姿态落在别人眼里,也只不过是笑话一场。
那天是久违的好天气,阳光热烈得仿佛能融化所有春水。
戚百合只记得,她根据丁韪良的指引一一称呼过去,然后自我介绍,当时辛其洲的母亲宋冉阑也在,她捧着一杯红茶坐在暗红色的真皮沙发上,阳光从后面铺洒进来,落在长而卷的头发上,让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仿佛那份高高在上是天生的旨意。
她笑容温润,却不达眼底,在戚百合落音后惊讶地问,“姓戚?”
戚百合看了眼丁韪良,见他垂着头,没有给她任何回馈,她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宋冉阑抿了一口红茶,打趣儿似的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辛芳,“你家老丁可真大气。”
辛芳神色娇俏,意味深长地看了丁韪良一眼,“难道我不大气吗?”
戚百合装作听不懂,镇定如常地站着,然后她看见宋冉阑把红茶搁在桌子上,蔻丹色的指甲翻转,裹了裹身上的羊绒披肩,慵懒地开口,“反正学籍还没入,不如改个姓吧,毕竟你现在是跟着你爸生活。”
这话,除了戚百合没人当真。
那时的她还没想明白,这只是一句简单的玩笑,或者说是戏弄,辛家没人在乎丁韪良的女儿跟不跟他的姓,换句话说,他们压根就不在乎戚百合这样一个孤女姓什么,叫什么,来自哪里。
他们收容她,就像收容一只淋了雨的流浪狗,是于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善心。
可十六岁的戚百合显然还没明白,这是有钱人习以为常的捉弄。她尽量克制语气表达拒绝,可话音落下之后,气氛还是显而易见地冷却了下来。
丁韪良投来责备的目光,他在怪她不懂事。
“性子还挺倔。”宋冉阑也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那如果是要你改姓辛呢?”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仿佛在逗弄什么新鲜的玩物,表面和煦的目光中皆是不动声色的凌厉。
戚百合几乎想撂挑子不干,去阮侯泽的酒吧当个服务员也好,回到乡下找姥姥种地也罢,总之,她不想伺候了。
就在她觉得想清楚,准备开口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清朗淡漠的声音——
“不想改就别改了。”
戚百合下意识回头看,客厅左侧的楼梯,穿着灰蓝色毛衣的男生缓缓下楼,她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生,远山一般的眉骨和鼻梁托着深邃的眼,神情却冷得像冰,眼神很空,不是目空一切的空,是冷漠,是孤绝,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不值得他在意。
那人说完,只看了她一眼,下巴微微扬着,擦肩而过时也再没投来视线。
本是一句解围的话,可戚百合咽下想说的,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没劲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