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她是不是也做了这样的梦?
何其荒诞!
可谢允礼又莫名觉得就是如此。
如果早点让他做这样一个梦,他大概……就不会那般迷恋锦书了吧,因为已经得到过。此时此刻,谢允礼匪夷所思至极,为何之前他会那般迷恋锦书,宛如走火着魔。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他却为了她,将仕途、伦理、家人……统统抛诸脑后,甚至还绞尽脑汁地想过如何扳倒陆霆夺回她,那个人真的是他吗?
此时的谢允礼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从前的自己,甚至觉得从前的自己愚蠢又荒谬,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做下那么多蠢事?
谢允礼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刽子手已经大步向他走来,恐惧宛如毒蛇游走全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每一根骨头都在畏死,怎么可能不怕死呢。
策划那场谋杀时,他是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可真正的死到临头,他才知道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勇敢,他不想死!
深入骨髓的后悔伴随着恐惧充斥整个脑海,在刽子手举起屠刀那一刻到达顶峰,谢允礼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善水,里面满布乞求。
“救——”
谢允礼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善水冷眼看着尸首分离的谢允礼,那颗脑袋上的眼睛怒睁着,像极了死不瞑目。他死不瞑目,陆嘉宁应该能瞑目了,善水嘴角徐徐弯起。
落在悄悄关注她的人眼里,不由道:这是得多恨啊?看来可千万不能得罪了,这可是个记仇又有能力复仇的狠人。
谢家人收敛了谢允礼的尸首,丧礼办得极其简单。
看着换上丧服的的丫鬟婆子,躺在病床上的谢老夫人病得更加厉害。
她的病打谢夫人入狱起便害了,她心知肚明谢夫人走到毒杀这一步,自己的挤兑功不可没。所以谢老夫人怕啊,怕谢尚书也是这么想。后见谢尚书果然这么想,对他顷刻间冷淡,下面的人立刻就见风使舵,谢老夫人的日子顿时就不自在起来。再加上唯一的指望陈锦书又被毁了名声处境艰难,谢老夫人岂有不病之理。病倒在床的谢老夫人那个悔啊,早知如此,当年她何必劝锦书答应为妾,白白落下一个洗不掉的污点。
追悔莫及的谢老夫人如今做梦都盼着陈锦书能有惊无险地熬过这一劫,不然只怕她就得被病逝。
闻讯谢老夫人已经病到失禁,陈锦书再是坐不住,对陈奶娘道:“备车,我要去看外祖母。”
陈奶娘担心:“这会儿去谢府,不定又要被人怎么编排,要不老奴替您跑一趟,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这么能一样!”陈锦书就是怕被人说嘴,所以谢老夫人病了这么久都没去过谢府,只能干着急。可谢老夫人都病成这样了,万一有个山高水低,她绝不会原谅自己,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见劝不动,陈奶娘就道:“要不问一问侯爷?”
陈锦书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陆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对陈锦书向来都是有求必应:“回头我和谢尚书说一说,把老夫人接到温泉庄子上休养。”
陈锦书喜出望外又有些忐忑:“这样会不会不合适,大舅舅能同意吗?”
“我来跟他说。”陆霆轻描淡写道。
陈锦书忐忑的心顿时变得安稳。
陆霆特意腾出时间陪着陈锦书去谢府,望着门廊下的白色灯笼,陈锦书胸口闷闷的,谢允礼死了,他竟然就那么地死了,她恨他却从未想过他死。
发觉陈锦书的出神,陆霆心知她是在为谢允礼难过,心下冷哼,那么轻易地死了,便宜谢允礼了。
昏昏沉沉的谢老夫人见到陈锦书,尤其是在看到陪同而来的陆霆之后,宛如被注入观音净瓶里的仙露,精神顿时一振,身子都轻了三分。这么长的时间,陈锦书只打发人过来看虽然说的是一切都好让她别记挂,然而谢老夫人哪能不担心,就怕陈锦书失了陆霆的宠爱已经身不由己。她很清楚,她的倚仗是陈锦书,而陈锦书的倚仗是陆霆。
眼下见陆霆愿意在这风口浪尖上陪着陈锦书来谢府,谢老夫人一颗心登时落回肚子里。有陆霆在,那谢尚书就不敢太过分。
祖孙俩好好地嘘寒问暖亲热了一番,陈锦书问谢老夫人愿不愿意去温泉山庄。
谢老夫人哪有不愿意的,她早就巴不得一辈子跟着陈锦书住,岂不比在谢家更自在逍遥。她期期艾艾看着陆霆,言不由衷道:“这怕是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陆霆笑了笑,“我来和谢尚书说。”
谢老夫人立时就笑开了,正笑着就听见谢尚书的声音传来:“陆侯爷不怕流言蜚语,我谢家却是怕的。”
进门的谢尚书面色冷然。
陆霆的脸也冷下来,盯着谢尚书的目光不善:“谢尚书,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家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谢尚书目光落在陈锦书身上,带着三分厌恶,“从今往后,你莫要再来谢府。”
陈锦书只觉得如坠冰窖,不敢相信这是往日待她和颜悦色的舅父。
陆霆揽住身体轻轻战栗的陈锦书:“谢尚书,我知你心里难受,然造成今日这一切的是陆嘉宁,这节骨眼上我们更应该守望相助而不是内讧 ”
谢尚书冷笑连连,以前他就认为陆霆这个老东西色令智昏,居然为了陈锦书连儿女都不顾,只对谢家利大于弊,他也就听之任之。想起来谢尚书不是不后悔,若是自己及时插手,谢允礼也许就不会落到那么个凄惨下场。他唯一的嫡子都死了,这个为老不尊的狗东西竟然还想拉着他一起对付陆嘉宁!
谢尚书气极反笑,目光直指陈锦书:“造成这一切是她!”又指了指勃然变色的陆霆,“和你,还有我那早死的蠢儿子。一个个都把圣贤书读到了狗肚子里,枉顾礼义廉耻!”
陈锦书脸上血色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全靠陆霆扶着,她猜过想过各种难堪的言语,唯独没想过会出自于亲人之口。
怒不可遏的陆霆寒声:“谢伯乾!”
“从前我敬你三分,不是我怕你,是我贪心想从你身上得利,结果我是赔了嫡长子又折了谢家的名声。” 谢尚书半白的头发透出几分苍凉。
陈锦书湿了眼眶,泣不成声,“大舅舅,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谢尚书面带嘲讽:“你当然有错,今日之局面,你没有五分错也有三分错,这些流言蜚语都是你该受的。所以你也别摆出一幅可怜相来,省得陆霆一心疼,就又要兴风作浪连累谢家被议论纷纷。”
陈锦书彻底呆住了。
陆霆眯了眯眼,觉得这老匹夫意有所指又觉得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