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殿里空荡荡的，龙椅上空无一人。

皇帝坐在角落里顾自发愣，一点也没察觉到段影进来了。

等他发现的时候，段影已经跪了半天了。

“起来吧。”

段影摇了摇头：“段影有所求，不敢起来，求皇上答应。”

“……你如果是要为他求情的话，那便不必了，他比你更清楚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皇帝说完，又反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逼宫造反吗？”

段影摇了摇头。

“先帝曾说他有经世之才，却太过重情义，跟他父亲一个样，这样的人，不适合当皇帝。”

这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段影想，不然老永安王何以一念之间，说走就走了。

这世上，固然名利可以带来快乐，成为追求，但说到底，普通人奋斗一生都只为了一个家而已。

家不在了，心就流浪了。

说到底，段玉羲应该和他父亲一样，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当皇帝呢？

“他刚刚跟朕说，他从没想过要皇位，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要朕答应他两件事。”

“什么？！”段影想了想，该不会是让皇帝给他和自己赐婚吧？于是莫名有点期待的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皇帝没有注意到段影的表情变化，苦笑道：“在你面前，朕也不装了，朕只能答应，不然麦香覆灭，朕要这个皇位又有何用？！”

“……那……其实吧，他哪来的那么大能耐，”段影解释道：“你看他这么多年的闲散王爷当下来，也就会些附庸风雅的技艺罢了，他对你本来原就没有什么威胁，况且你也说他重情义了，他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对付你，不然……”

不然玉玺都在他那里，他完全可以杀了皇帝，反正真相都是胜利那方说了算。事后，容诀虽不会效忠新主，但国家面临战争，他也不见得就一定会袖手旁观，如此一来，段玉羲说的联手理由根本不成立。

皇帝本来就是心思多的人，如何能不明白段影未尽之言，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朕发现，你这脑子每每到了他身上就特别好使。”

“但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段影苦着脸，自嘲道：“想要的不敢争取，敏感又自我，每次都要被情势或者别人推着走，不然就在原地踏步，巴巴的望着别人，这样的人，我一点也不喜欢。”

“但朕却很喜欢，都说朕有后宫三千佳丽，却再找不出一个你。你的性子，谁都栓不住。”皇帝说起这话，帝王之气全收，就像一个普通人家里的大哥哥：“你的灵魂始终自由，朕很是羡慕。”

段影磕了一个头，道：“其实，这便是段影所求的，此战过后，段影想浪迹天涯，隐于江湖，求皇上成全。”

“这么多年来，朕待你如何，朕以为你一直是知道的。”皇帝深深的凝视着段影，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难道朕坐拥的天下，都没有你想要的吗？”

“……”听了这话，段影换了一个慎重而又真诚的表情，道：“我知你爱护我之心，不过是爱我自由散漫的心和无拘无束的行为，你成了帝王，看似坐拥天下，却其实被绑在了龙椅上，一生不得自由，所以你很爱听我讲我走过的那些地方，遇到的那些人和故事，哪怕是些市井小吃，贩夫走卒，你都听得津津乐道，所以，与其说你爱的是我，不如说你爱的是自由，只不过你不敢想，也没有人敢说，难道，你希望我也变成跟你一样的人吗？”

“你确实胆子大，敢说常人不敢说的话，”皇帝说完，停了一会儿，又道：“朕许你皇后之位，你也不动心？”

“志不在此。”段影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直白，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补了一句：“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皇后这活儿，真的干不了。”

皇帝听了后面这一句脸色果然稍缓，问道：“且不论对错，朕因何而爱你，你说得倒是头头是道，那你又说说永安王为何爱你呢？”

“这……我也不知道。”段影老实道，小鼻子小脸都皱在一起，像是真的苦恼：“我想破了脑袋，但我就是没想明白，他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把我牢牢的绑在他身边，可他每一次都交给我自己选择，我看不懂他，他要的和他做的始终相悖。”

“可他却赢了你此生不换的心。”皇帝的眼神也不知道是在看向何处，段影安静的等了许久，直到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也罢也罢，反正朕也答应他了，此战后你便卸甲吧，不过，不管你去到哪儿，安乐王府始终是你的家，累了就回来看看吧。”

“放心吧！我会给你写信的，还继续给你讲各地风情人文可好？”段影兴奋不已，顺着皇帝的话越说越远，说着说着，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刚刚说什么？答应他？什么意思？”

皇帝没说话，从袖口掏出一道旨，递给了段影，段影读了好几遍，才终于确认了，这自由，不是他自己求来的，而是段玉羲为他争取来的！

“等等，这是他求的那两件事的其中一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