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缓缓流过,忽忽间就临近岁末。
今年的冬天京城可真是冷,冷的锦罗成日窝在房中,连赏雪的兴致都没有了,更兼她大肚如箩行动艰难,而又有宓氏的千叮咛万嘱咐,她每天在房中和月牙儿说说话看看书绣绣花,或是看着张嬷嬷等人为即将出生的小人缝制衣裳鞋袜,再时不时的幻想下腹中孩儿的模样,日子过的倒也充实。
这一日她独坐房中看书,月牙儿去厨房给她炖汤了,随便翻了几页,因卿公度再次出征去了边关,她每天更多了件事,那就是惦念卿公度,希望卿公度早日凯旋而归,更担心卿公度会受伤或是……
不敢再往下想,忽然叹了声,想起那句诗悔教夫婿觅封侯,与自己此时的心境比对,真真贴切。
东想西想,月牙儿端了羹汤进来,都是安胎大补的,服侍她用了半碗,她就推开:“吃不下了,孩子越来越大,地方都被小家伙占领。”
月牙儿咯咯的笑,让丫头们把碗拿走,正想陪锦罗在房中散步消食,忽然又跑进来个小丫头,月牙儿气道:“慌里慌张,不怕惊扰到小世子。”
那丫头喘着粗气:“青云大街有人送信来,说卫国公不成了。”
锦罗一惊:“怎么会?”
小丫头道:“奴婢不知呢,门上说的。”
锦罗吩咐:“拿我的斗篷来。”
月牙儿忙道:“公主这样的身子,实在不宜外出,不如奴婢回去看看吧。”
锦罗摇头:“爹待我那样好,如果他老人家真的不成了,我连他最后一眼都看不到,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别啰嗦了,赶紧随我走。”
月牙儿再不敢赘言,急忙为其穿戴整齐,又喊人备下轿子,坐车怕锦罗受不了颠簸,而锦罗怕宓氏拦阻,所以没让人过去知会,为了不惊动宓氏,她连侍卫都没叫,只带着月牙儿,急急忙忙的离开王府往青云大街而去。
轿子不是马车,轿夫更顾及她身怀六甲,所以走的很稳。
锦罗着急也无奈,于轿子里一边祈祷希望苏寓这次能够逢凶化吉,一边搓着手,虽是暖轿,甚至还放了个小炉子,但还是冷透肌理,而她又是久不出门,更觉冷,使劲裹着斗篷,忽然轿子停了下来,她气道:“怎么越来越慢?”
这个时候突然听见月牙儿高喊:“季舒澜,你想怎样?”
锦罗一把掀开轿帷,即望见轿子对面,赫然站着许久不见的季舒澜,季舒澜穿着黑狐球的斗篷,头上戴着风兜,裹的严实,只露出一张冷漠的脸,他根本不搭理月牙儿,也不看惊慌失措的轿夫,而是望着轿中的锦罗,半晌,终于笑了笑,道:“好久不见,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锦罗晓得,他一出现,准没好事,后悔不该侥幸连侍卫都没带,虽然知道他并不会伤害自己,但给他纠缠,也是烦不胜烦,于是道:“抱歉,我爹病重,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季舒澜哈哈笑了起来:“卫国公根本没有病,那个消息是我让人送到王府的。”
锦罗愕然:“你为何这样做?”
季舒澜得意洋洋:“很简单,我想见你,但知道你不会愿意见我的,无奈才出此下策。”
卑鄙,锦罗气道:“那么现在你见着我了,告辞!”
待想喊轿夫走,季舒澜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轿杠,然后左右几下,打倒轿夫。
月牙儿拼命冲了过来,也让他给一推便倒在地上,接着他一把拉出锦罗,猛然发现锦罗的身子如此壮硕,目光徐徐滑下去,看见锦罗高高挺起的肚子,瞬间,他愣住了。
他与锦罗久不见面,是因为他亲自走了趟镖,那趟镖太过重要,路途又远,而其中他受过一次伤,伤愈耽搁两个月,又病了一次,病愈又耽搁月余,又是坐船又是骑马,等折腾回京城,只听说锦罗已经成为玉琅公主,却并不知道锦罗已经有了身孕,此时望着锦罗他傻了似的,良久不能言语,心口一鼓一鼓,怒气终于冲出胸腔,他喝问:“你说,是不是卿公度的?”
锦罗冷笑:“不觉你问的好多余么?”
季舒澜只感觉自己的心被谁一刀一刀的在割,须臾便鲜血淋漓,痛到不能自已,怒道:“你是我的,我的!”
说着挥掌想打,却见锦罗双手护住肚子且双目怒瞪:“你敢!”
那是母狮般凶狠的眼神,决眦欲裂,他只知道锦罗美貌,锦罗聪慧,锦罗可爱,从不知道锦罗发怒的时候竟这样可怖,他也并非害怕,只是鬼使神差的把手僵在半空,只与锦罗彼此怒视,仿佛两只为争夺领地而对峙的野兽,终于,他败下阵来,但不甘就此落败,抓住锦罗的手道:“你跟我走。”
锦罗不知他想带自己去哪里,总之是深感不详,拼命挣扎:“松开!”
两个人力道太过悬殊,锦罗根本挣脱不了,于是给他拖着走,月牙儿过来要阻拦,给他一脚踢飞,那些轿夫过来阻拦,又给他挥拳打倒,锦罗无奈为何高呼救命,然而路人见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没谁仗义出手,锦罗给他拖着向一家最近的医馆,暗自揣测他带自己来医馆的目的,此时季舒澜嫌她走的慢,打横抱起,进了医馆就喊先生:“快,把这个孽障给我打掉!”
他一喊,柜台内的伙计迎了出来,问都没问呢,他就指着锦罗的肚子:“赶紧把这个孽障给我打掉。”
伙计不知他们是何关系,但看锦罗快临盆的样子,伙计为难道:“好歹是条命啊。”
季舒澜怒吼:“我给你银子,一万两!”
伙计不知是被他吓的还是听闻一万两吃惊,总之瞪大了眼睛,却不知所措。
这时打里间走出位老者,季舒澜猜测是医馆的先生,于是又道:“把这个孽障给我打掉。”
锦罗终于腾出一只手来,挥手就是一巴掌,准确无误的打在他的面颊,并骂道:“你才是孽障!你就是个禽兽!”
不想忽然感觉腹部疼痛,给他一路拖着,又惊吓又生气,而此时又挥掌过猛,逐番折腾,猜测大概是动了胎气,双手拖着肚子,那痛一阵比一阵加剧,且是坠痛之感。
季舒澜给打的眼冒金星,正待发怒,回头却见锦罗脸色惨白,额头还冒出细密的汗珠,身子一点点瘫了下去,最后跪在地上不停呻吟,他连忙蹲下去问锦罗:“你怎么了?”
一旁的先生道:“哎呀,这位夫人怕是要生了。”
季舒澜目瞪口呆:“要、要生了!”
锦罗疼得嘴唇颤抖,看向那先生:“烦劳把我送回靖北王府。”
那先生看她的穿戴奢华,便知道她出自朱门大户,听闻靖北王府,那先生叹了声:“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