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策率军已经进入郯地很久。守军一直没有抵抗,这让赵策感到非常奇怪。他不明白秦名嬢为什么这样放自己的大军直抵治所郯县。在县城前十余里前,赵策看见秦名嬢拜伏于地迎接他的到来。她的身后是郯郡上下官员百余人,还有数千真心希望赵策归来的民众。
“恭迎主公归来。下官秦名嬢,受小人荀象兆徳蛊惑,背弃主公。自知已犯大错,不敢面见。现在主公莅临,下官斗胆,前来拜贺大人。恭迎大人。婢女向大人谢罪。”秦名嬢再次向赵策拜伏,“叛贼已被正法。”
军士将荀象兆徳的首级献上。
秦名嬢喊出“主公”时引起了赵策麾下将士的鄙视。但却唤起了郯郡将士和民众强烈的归属感。赵策全都洞察于心。
赵策率军进入郡城,接收了郯郡的军队,打算审判秦名嬢。秦名嬢感觉情况不妙立即拜伏于赵策面前:
“婢女如愿将郯郡交还主公手中,再无他志。只求为过去犯下的过错赎罪。希望主公原谅我。婢女甘为主公犬马。全心全意服务于主公。”
“我可以原谅你。”赵策回答,“但是你得获得被你害死的许金美玉的原谅,还有她的家人。”
秦名嬢吓坏了,这就等于宣告了她的死亡。然而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告诉赵策:“我可以以死谢罪,但我死了对于已经死去的人又有什么意义?我用余生偿还他的家人,拜祭他的墓冢,这样不是更好吗?如果主公还是不肯原谅我。我可以报答主公。我既然可以瞒住主公这样的人。迷惑您的心腹。那天下有什么人、什么心腹是我瞒不住,迷惑不了的?”
赵策突然产生了迟疑。但还是决定杀了她。因为他没有能够限制她的手段。只要条件合适,她仍有可能再次背叛他。
他抬手准备让人将她押走。就在这时,院外突然喧嚣起来。士兵报告本郡人得知赵策归来,自发前来拜谢秦名嬢和赵策。赵策能够感受到这位叛臣平时还算善待了郡县百姓。因为她的威胁太大,赵策忽视了秦名嬢在郯郡的影响力,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她还在这里有如此大的作用。于是他将举在半空中的手臂改变动作成了邀请、引导的手势:
“秦都尉不要惊慌。我当然是原谅你了。那么今后就请善待后人争取获得他们的原谅吧。不过要是没做到,我们可就一起算账啦。劳累一天,你也该休息了。请这边走。”
赵策没有杀秦名嬢。但将秦名嬢送去了慕邑。在郯郡重新回到自己掌控后,他继续北上,准备奇袭德阳。秦名嬢在离开时告诉他临州的援军不久之后将会到来。赵策便改变了计划。他在得知后续部队即将到达后便在临州军来郯郡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临州军果然中计陷入包围。
临州军的将领是樊滂季礼,他在中计的第一时间便发出了求救。在被包围后立即组织率军突围。钟严的骑兵部队防守区域一度失守,好在后续部队及时赶上又将失地夺了回来。几天之后,临州援军在淳于防建世的率领下抵达战场。钟严及临近的部队随即陷入苦战。赵策便让赵雍支援钟严。
双方激战一整天。都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樊滂季礼成功突围。但他的部队损失巨大。甲楯勇士损失了五分之三。赵策全歼樊滂的计划落空。但仍有将这支临州部队包围或击溃的机会。所以他们不遗余力地猛攻临州军。樊滂和淳于防也拼命抵抗。然而,驻守德阳的大将李禪幼乐则产生了犹豫。他已经派了两批援军。再派军救援一旦前线大败,德阳的守备就会非常紧张。不派援军,樊、淳于二人恐怕凶多吉少,德阳一样会损失防守兵力。为了主公高豹,李禪果断舍弃了樊、淳于二人。二人以及随后到来的援军再次陷入包围。樊滂环顾四周,东方和西方不断出现新的璞州军。突围无望的他,此时看到了赵策的帅旗。于是他自己和甲楯勇士站在队列的最前端,向赵策本阵发起亡命突击。
他的部队如同河中逆流,在诸多败退的旗帜中非常显眼、执着、迅速,而且危险。赵策看到他们正朝自己袭来。临近的璞州军都在向赵策的方向靠近,但仍阻止不了樊滂军的前进。只能减慢他们的速度。赵策站在高地上清楚地看见,一丈多高如同巨人的樊滂在璞州的军阵中如同进入羊群的老虎。随意撕咬,撞击,丢掷他的士兵。
樊滂也发现了赵策。他就像无限燃烧的熊熊烈焰一样朝赵策本部袭来。赵策的卫队则勇敢地阻挡樊滂,与这位巨人周旋。其中的几位被无情的蛮力重击后再也没爬起来。樊滂所到之处非死即伤。弓弩手的箭不能穿透他的盔甲,反倒被他一击重伤。即便是这样,他的士兵也毫不畏惧,仍旧全力阻止樊滂靠近自己的主公。赵策不愿看到这样的牺牲,为了保护自己士兵的性命,他独自一人骑马冲到樊滂的面前。
赵策远远便朝樊滂扔出了飞刀,飞刀全部击中。但都未能穿透盔甲。樊滂抡起大铁棍扫过去,直接将赵策的马一棍击倒。赵策提前跳下马躲过一劫。但他瞬间仍出的飞刀击中了樊滂的脸。飞刀插在他的脸上,看起来也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樊滂拔出小刀轻蔑地扔到地上。
两个人在乱军当中展开了决斗。樊滂虽然魁梧高大,但他也很敏捷。这个巨人能够灵活地跳来跳去。手中的铁棍轮舞起来发出骇人的呼啸声。赵策每次听到这声音都觉得死神近在耳边。赵策用铍对战樊滂明显处于下风。只要樊滂躲过攻击,他就能用一支手抓住赵策的武器。由于他拥有骇人的力量,他就可以把赵策轻易拉到身边,对准赵策的身体猛力踢一脚。赵策扔掉兵器奋身躲开,不然被这一脚踢中肯定非死即伤。他扑倒在旁边的草地上,但是马上被樊滂捡起。樊滂像抓狗一样将赵策抓起来,打算将他摔死。他就瞄准樊滂的咽喉扔了支飞刀。后者立即捂住脸,将脖子收缩,赶紧将赵策从手里扔出去。赵策被扔出十余步远,砸倒了正在战斗的璞州军后又落再地上翻滚了好几圈。要是没有这身盔甲保护,普通人肯定会被摔散架。赵策则立即站起身,他满身泥土,除了自尊心受了点伤,其他并无大碍。他与樊滂再次走到一起。赵策拔出剑猛然向前冲。樊滂举起铁棍砸向赵策。赵策来不及躲闪,他双手举剑挡住铁棍。霎时之间,火星迸射。随着一声明亮的打铁声,赵策挡住了樊滂的攻击。他的手因为这一击暂时麻木。但赵策的剑术明显比枪术娴熟得多,速度也更快。换成左手也可以威胁对方。他手中的剑就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即使他背对樊滂也能突然之间从身后刺向伸手抓他的樊滂。而且他总是能把距离控制在樊滂的长棍无法发挥威力的距离。这让樊滂感到每一次出手抓到的就像是赵策的幻影,而这幻影的实质却是他的剑。樊滂的铁棍虽然敏捷、有力,但是赵策的剑术精湛,突然、迅猛,樊滂在世间没见过这样的身手。仿佛赵策不是在决斗,而是一位正在与大型猎物搏斗的战场杀手正在狩猎。当赵策逐渐适应了樊滂的节奏后便不断地刺伤他的手和脚。两个人的缠斗逐渐分出了胜负。樊滂虽然灵活,但与赵策相比仍显得笨重。虽有重甲保护,但也只能保住性命,不能免除伤害。等到他们两个再次分开时,赵雍随即射出一箭直中樊滂裙甲缝隙后的大腿。随着他一声令下。军士们一哄而上将负伤的樊滂团团困住。
临州军的突围随即失败,全军覆没。淳于防建世在阵中被璞州军斩杀。樊滂被俘。
当赵策见到这头巨兽时,他颇为好奇这位巨人会说什么。
“樊将军为何对赵策怀有如此深重的执念?”赵策如此关心他,想收他为帐下猛将。
“恩公车荣(明幡)就在郯郡战场上被你逼死。”樊滂大声的对赵策咆哮。他似乎是在燃烧生命发出内心的呐喊。以致周围的一切都为之震动。
“车将军的死的确是一件令人惋惜的悲剧。但是对于这件事,赵策只是迫于自卫和奉旨讨逆。将军更应该追寻的凶手是逆臣高豹。”
“卑鄙小人!不要再辱没恩公的死和我的意志!我们致死都效忠于高豹大人。我虽兵败,但也有军人荣誉!”樊滂突然爆发出全力,凭借他骇人的力量硬生生挣脱了绳索。赵策不知道没有武器的他突然反抗要干什么,但拥有如此力量的巨人一旦失控也很危险,赵策下意识地握住剑柄。然而没想到的是,樊滂竟带着身后拖着他的士兵向门口狂奔,在弓弩手们即将向他射击之际一头将一座巨大的门阙[2]撞倒,自尽身亡。
作者题外话】:[1]这里引用了一个春秋时期楚庄王的典故。楚庄王在位三年。没有发号一项政令,毫无建树。右司马伍举来到楚庄王身边隐晦地问:“有一只鸟停驻在南方的阜山上,三年不展翅,不飞翔,也不鸣叫,沉默无声,这是什么鸟呢?”楚庄王说:“三年不展翅,
是为了生长羽翼;不飞翔、不鸣叫,是为了观察民众的态度。虽然还没飞,一飞必将冲天;虽然还没鸣,一鸣必会惊人。你放心,我知道了。”后来楚庄王果然如他所言带领出国快速崛起。出处原文为“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2]门阙是置于大门、道路两旁作为城市、宫殿、坛庙、关隘、官署、陵墓、宅院等入口的标志建筑。原来由塔楼演化而来,失去了防御作用而只具有警示、保护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