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这是一个听起来非常熟悉的名字。因为贺天小时候长听母亲许伊菲唠叨。如果不是家变,以许伊菲的个性,他一定会上这个集团旗下的英才小学。而这会儿嘛,他差不多也该是英华中学预备班三年级学生。只是,世事变幻如白云苍狗,如今的他只能乡下的骐骥中学就读。如果没有例外,他还会升入骐骥高中,直到参加高考。
可夏悠纯要去英华!如果她考上了呢?她家境原本就不错,在罗跃进这儿学习乐器和书法,小提琴早就过了专业八级,现在正在进攻专业十级;书法也学得非常好,上英华,以后再考上英华的高中,之后考上名牌大学。而他,糊里糊涂,浑浑噩噩,脚下的路,就要离她越来越远……
贺天脑子里不断浮现那个已经长大了、却还是爱穿红裙子的少女倩影。紫薇树旁,或是杨柳岸上,那月光一般柔美的小提琴乐音丝丝缕缕,紧紧缠绕住他的心。他珍藏过她写的书法作品,一幅“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被他悄悄拿走,裱起来,塞在床头柜的最深处收藏。溪头荠菜上的一点春,温暖了他整颗心。即便只是跟着罗爷爷、石奶奶,日子也值得期盼。
所以,夏悠纯要去英华的话,他也得去那所学校才行。。
罗跃进一直不知道自己收养的这个孩子智力领先同龄人,初三毕业会考前第一次模拟,从未显山露水的贺天一鸣惊人,考出了五门学科总分六百分的好成绩。要知道,语数外加物理化学五门课,总分才六百二十分。平均每门扣分不超过五分,整个骐骥中学的老师集体跪了!
贺天从来没看见过,这一次,罗爷爷一晚上都是笑歪了嘴巴的节奏。罗跃进请了几个好友,喝了一晚上酒,不住口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他以为,是自己坚持不懈严格要求,让这个从领回来那时候起、学业上就不太上进的懒散小子茅塞顿开。
贺天热切地期待可以和夏悠纯重新在一个学校读书。世事弄人,两个星期后,夏悠纯参加英华的提前招生,因为总分差了十二分落榜。
贺天本来做了一个同心结,想要在她顺利考上英华之后送出去。可是,站在夏悠纯在镇上的宅子外面,他听了整整一个小时夏久骏校长对夏悠纯的怒吼。最后,被从家里面冲出来的夏悠纯装了个趔趄。泪眼迷蒙的,夏悠纯什么都没看清,就跑远。害得贺天追了一条街,到底还是被一辆白色的轿车超在前面。
夏悠纯的妈妈从车里出来,搂住夏悠纯好生安慰。贺天捏着同心结,脚在地上仿佛生了根。直到女人把夏悠纯带走,他才泄气地把这个同心结揣回去。唯记得那天暮色其实很好。落日的余晖洒在西边的天上,他回去的路上,孤独的影子被拉得斜长。
后来三年,贺天送过夏悠纯白色的芦苇花,不过,那只是插在石奶奶的花瓶里,被他格外有心放在罗爷爷教学书法的书桌上。
他还送过夏悠纯小巧的暖手宝。那是集有限的零花钱满额之后网购的,充满电,放在夏悠纯手边。冬天练字手冷,夏悠纯停笔哈气,猛一眼才会瞧见。拿在手里,夏悠纯转眼去看,他把自己迅速藏起来门外。
夏悠纯追到门口,叫:“贺天,贺天!”不料罗爷爷从院子里走进来,严肃地呵斥:“写字要专注、静心,什么事让你出来,快回去!”她只好讪讪回去。
就这样,秋尽冬来,冬去春来,春天结束了,蝉儿又喧嚣……三年之后,贺天以全英华第一的高分考入东州大学。
东大录取贺天后的那年夏天,文锡时间午夜,住在公寓的贺聆风突然被一阵嘈杂的电话铃声吵醒。
“叮铃铃——”
工作到十一点的贺聆风揉着眼睛,抹黑把电话接起来。“喂?”他鼻音浓重,起床气高涨。
“老贺、老贺——”那边传来的是挺熟悉的一个声音。贺聆风坐起来,摁亮台灯,想了想,噢!想起来了,是老赵——三年前荣升东州大学正校长的赵庭威。
“我这儿可是半夜十二点半!”脑子还是一团浆糊的贺聆风,扒了一眼柜子上的闹钟,没好气训斥他。
“我找到贺天、我找到贺天啦!”
“贺天?”散兵游勇一样的脑细胞忽然得到整队的命令,“哗”地排得整整齐齐。贺聆风光着脚跳下床,牙齿和舌头找不准位置,大着舌头嗫嚅:“哪、哪个贺天?”
“你有几个贺天?你找了十几年的亲生儿子啊!”“叮咚”,一封邮件发过来。贺聆风点开手机,最新一封,正是赵庭威发来的。附件是一份录取新生资料。姓名栏正是贺天。籍贯写的是东州,地址栏是宜城区九里亭兰娇路,但是生日完全吻合,长相——
这么多年过去,脸长开了,眉眼也疏朗多了,可是,不用求证,就是小天!即便只在这一个平面上,他也感觉得到,触摸得出,这鼻子这眼,正是十六年前他亲自从产房里抱出来那个孩子所有没错!。
“小天!小天!”贺聆风举着手机在床前绕圈。泪水充满他的眼,接着又冲刷他的脸。
他太激动、太高兴、太情不自禁!
停止转圈,贺聆风安定了会儿心神。不管现在正是凌晨,他拿起电话,也给沐世刚打电话:“爸爸,我找到小天了,我找到小天了!我现在要去东州,马上就要出发,你听到了吗?我一刻儿都等不及,马上就要看见我的儿子,您的孙子!”
杨时开车把他送到机场时,沐世刚的私人飞机已经在哪里等候。一切手续都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飞机飞离文锡,九个半小时之后抵达东州滨东机场。申达实的人等在贵宾通道口等待接机。上了申达实派来的车,贺聆风打电话给赵庭威:“我已经到了。”
那边见怪不怪:“要我陪你去吗?”
“九里亭、九里亭……”申达实的人适时将一份电子地图送过来。贺聆风让司机先去东大,尔后仔细研究地图上九里亭的位置。赵庭威那儿还有贺天从小学起所有的履历,九里亭那里,骐骥小学,骐骥中学,贺聆风一一研究。最后,他闭上眼睛,捏着拳扼腕不已。
到处都找了,就连偏远山区都派人搜查过,就是没想起人竟然就在本地郊区。这就是所谓灯下黑吗?也不知道小天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假如情状凄惨,见面之后,他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