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今天又去系统医院看病了。

她挂了号，坐在科室外的走廊上，犹犹豫豫地遮住手臂上的蓝色线条。可这一举动无异于掩耳盗铃，蓝色的线条顺着手臂，爬上她的颈脖，面颊，在她的瞳孔里蔓延。

“是系统。”

“系统也会生病吗？”

“好瘦好小的系统，她的宿主没给她吃饭吗？”

周围有人围上来，四四窘迫地缩腿，她的头低的不能再低。这是系统医院，只有一个科室，接待的客人只有宿主，唯独四四是个例外，系统不会生病，但四四会。

“小系统，你的宿主呢？”

“我，我还没有找到工作，无法匹配宿主。”

四四声如蚊呐，面皮泛红。

“咦，你还没成年吗？不应该啊，没成年的系统应该在控管中心统一教育，是出不来的啊？”

“不，我成年了的……”

四四捏着手指，窘迫难言。

“啊，那你……”

周围的宿主还想问她什么，一道机械的声音插了进来。

“28号，28号在吗？”

四四一下站起来：“在！”

从科室里探出头的机械护士对她招手：“进来。”

四四挤出宿主的包围圈，扫了一眼科室上方的大字——“心理室”，抱着忐忑的心情走了进去。

“来了，”坐在办公桌前的医生扶着眼镜看了她一眼：“坐。”

四四坐下，医生写着病例单：“病情反复了？”

“是的。”

“四四，我建议你尽早找到宿主，为你提供能量。你现在的状况不只是生病，你很虚弱，药物治疗和营养缺一不可。另外，你的病情有些严重，传统的保守治疗对你似乎不起作用，我建议你使用剥离药剂。”

医生的镜片反光，照出四四呆愣的模样。

“医生，我不想使用剥离药剂。”四四听见这四个字便觉得芯片被火撩过般得痛，她下意识地撒娇哀求医生。

“四四，今天是宿主招新大会吧，”医生推着眼镜框：“这场大会对你的重要性，你难道还要我提醒吗？还是说你要以这幅模样去？”

四四低头，看见蓝色的线条爬满身躯，她的声音带上哭腔：“没有，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四四，善良和同情会让你变得脆弱，你将无法保护你的宿主，无法完成你的工作。”

医生站起身，拿来一盒试剂：“你喜欢什么口味的？西瓜？荔枝？”

四四用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医生，医生回看她，她终于在那双冷静的眼睛下败下阵来。

“西瓜。”

……

四四走出科室，身上套了一件大衣，是医生给她的，说是在剥离期的系统运转功能会滞缓，外面雾重，避免她寒气入体使副作用加剧。

她出了系统医院，走向系统办公大楼，蓝色线条慢慢变浅，直至消失。

四四眨了眨眼，走向前台刷卡签到。

“滴，亲爱的四爱系统，您已成功签到。”

四四收回卡，问前台系统：“宿主招新大会开始了吗？”

“没有。”

四四点头，前台系统程序单一，只能问些简单问题，她没有为难它，转身乘电梯来到快穿部。

快穿部井然有序，她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她的桌面上仍然是空白一片，没有工作，也没有宿主资料。

四四看向旁边的甜文系统，她正哼着歌整理宿主资料，四四估算了一下，那一叠纸怎么看都得有20位宿主了。

“甜甜，宿主招新大会不是还没开始吗？你怎么都有宿主资料了？”

甜甜跟她的名字一样，笑起来甜甜蜜蜜：“啊，你不知道吗，招新大会开始之前我们部长就把好苗子拿过来了，所以我们部不参加招新大会啦，剩下那些就留给其他部门啦”

四四闭了闭眼，几乎站不稳，眼前天旋地转。

“我知道了甜甜，谢谢你告诉我。”

“不用谢啦”

四四起身向部长办公室走去，她礼貌敲门。

“请进。”

部长的声音似冰山刀锋，四四的心情如暴雨倾盆。

“部长。”四四走到部长的办公桌前。

部长抬头看她，眼神如刀，四四不为所动。

“有什么事吗？”

“部长，部里引进了一批宿主是吗？”

部长眼神戏谑：“你想要？”

“我想要。”

部长一顿：“你很少这么直白啊，但是很不幸，宿主我已经分配好了。”

部长莞尔：“没，有，多，余，的。”

“嘭！”

四四隔着办公桌将部长的领子扯过来，部长被迫半站起身，胯骨狠狠撞击办公桌的边缘。

“你故意的。”

四四贴近部长的脸，愤怒使芯机烧热，热气顺着四四的吐息扑在部长的脸上，将部长的芯体皮肤染烫。

“你离我远点！”

部长试图推开她，而她始终死死拽着部长的衣领，手指骨节发白，当部长的手触碰到她的肩膀时，双方的芯机主体都有一瞬间的触动，他们同时愣住。

四四感受到芯机主体中突现的文件，放开了手，部长一下瘫坐在办公椅上，体表的芯机皮肤通红一片，额头上布满汗珠，他大口喘气：“滚！”

四四沉默，四四为部长扣好衣领的扣子，四四转身离开。

部长捏紧了拳头，用手臂遮住微红的眼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第二次了，被她侵入芯机中枢。

门内的部长在平复心情，门外的四四兴高采烈。

四四不是从系统管控中心诞生长大的，她的诞生很突然，她生长在一片荒芜之地，独自成长，独自生活，后来医生收养了她，却没有教给她任何东西，所以她并不知道那一瞬间的触动代表了什么。

她只知道，她有工作了。

四四喜滋滋地查看芯机主体中的文件，是星际世界，阶级固化，战火纷飞的混乱时代。

四四很高兴，她只要再找一个宿主，就能开始工作，这样她就会有能量，不会饿肚子，不会生病。

部长在办公室里平复好了心情，手掌贴上了自己的衣领，露出复杂的神色。

为什么四四离开，他会觉得有些空虚？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然而很快，部长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暴怒，拉开办公室的门，压低声音质问守在门口的四四：“你是不是偷了我的任务！”

“是你主动传给我的。”四四转身面对部长，她看起来很瘦，眼窝陷了下去，眼神却很明亮，像是蕴着一团火。

部长急了：“你别不知好歹，这个任务的难度很大，我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你怎么可能完成？！”

“我能。”

“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四四看着部长的眼睛，对方的眼神像野狼，天生不羁带着傲慢，四四放软了声音：“部长，您能给我一个宿主吗？我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的。”

部长气笑了：“我说过了，没有多余的人。你要真那么能干，去任务里自己找宿主啊！”

四四愣了一下，眼里迸发出狂烈的欣喜：“我知道了，谢谢部长！”

随后她一转身，就要逃离他的视线。

“喂，四四！”部长一着急，想要跟上她的身影，身后传来机械的提醒声。

“工作时间，如非必要，请勿离开工位。”

部长暗自唾骂：“该死！”

这没有人性的996公司，迟早完蛋！

四四飞奔前去工作舱，工作舱的操作员看见她，打了个招呼：“四四，又来了啊，最近刚进了一款工作舱，赛博朋克感拉满，我带你去看看？”

操作员对这个总领不到工作的瘦小女孩印象深刻，她总偷偷摸摸地来，站在玻璃窗外一看就是很久，时间长了操作员也可怜她，就带她时不时聊聊天，参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