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然怀疑郎之嵩哥哥对稍稍做了点什么,女人的本能告诉她此事关系重大,一经道破没准有离婚的可能。郎之嵩嫂子不愿与郎之嵩哥哥离婚,郎之嵩哥哥也一样,因此他们学会了相互回避,对稍稍洗澡一事讳莫如深。郎之嵩哥哥的那副作贼心虚的模样就像是外面有了女人。
可可后来又来借过几次猫,郎之嵩嫂子由于熟人情面依然不便拒绝,当然,稍稍再也没有第二次落人可可的手中。郎之嵩嫂子很大方地说:“借猫玩?可以啊,只要你能找到稍稍。”可可进到郎之嵩们家里来找稍稍,无论他怎样努力总是一无所获。这以后玩猫的游戏就变成了找猫的游戏。由于稍稍是永远也找不到的,开始时激起了可可的好胜心,到最后只能使他气馁。有时候郎之嵩也不禁纳闷:稍稍究竟把自己藏到哪里去了?竟能躲过可可这样精明机敏的孩子。一次可可走后郎之嵩打开写字台中间的抽屉,想取出文具写点什么,触手之下毛茸茸暖乎乎的一团,竟是稍稍团身藏在里面。它是从桌肚后面的空当进去的,当然不能设想稍稍自己打开抽屉进去再自己将抽屉关上,无论稍稍如何聪明也不可能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稍稍从抽屉里窜出的同时遗下一泡猫尿,浇灌在稿纸信签等文具之上届此一段时间以来郎之嵩写给朋友们的信以及寄往编辑部的手稿上皆有一股特殊的淡淡的腥臊气味。
稍稍一向对上楼的脚步声十分敏感,即使它正在吃食,听见楼道内的响动必然停下。它像狗一样地伸长脖子竖直耳朵,直到判断出那脚步不是往郎之嵩们家而来的,这才放下心来,埋下头去继续进食。对于可可的脚步声它的反应尤其强烈,不论这脚步声向何方而去,只要一在楼道内出现稍稍立刻隐匿。可可家住郎之嵩们楼下,每天至少两趟上下楼梯,因此稍稍每天至少隐藏两次。脚步声实际上只到可可家为止,或者从可可家出发向下而去了。平均每两月才有一次那脚步声通向郎之嵩们家门口,后来由于可可始终找不着稍稍,脚步声逼近的次数就越来越稀了。随着可可的长大,半年一次,后来干脆就没有了。稍稍的反应依然如故,只要可可没到自立的年龄,还住在父母家里,每天必将上下公用的楼梯,稍稍的过激反应就无法停止。哪怕他已是一个成人,体格的变化使步伐变得沉稳,稍稍依然能够听出那是可怕的可可在走路,它不禁浑身战抖起来。郎之嵩们一看稍稍的模样,就知道:可可下楼去了,可可回家来了,或者在纷乱的脚步声中有可可那小子的。郎之嵩们的判断万无一失。
后来稍稍又活了七年。这七年稍稍是在可可那可怕的脚步声的伴奏下度过的,它一天都没有停止过,有时很有规律,不过也常有意外。没准什么时候就会来到郎之嵩们家门口。可可敲门,他已经长成一个高大的小伙子了,虽说很陌生,但郎之嵩们坚定地认为那是可可—一他上楼的脚步声使稍稍魂飞魄散,逃得不知所踪。他上门再也不是借猫玩了,他来抄写电表收取电费,或者因为郎之嵩们家的厕所漏水将他们家屋顶渗潮了。总之是为了邻里间的一些公益或私益的事务,小伙子已经能够帮助父母分担责任了。他比小时候要害臊,在门前踌躇扭捏着,这个年龄的孩子是最不自信的。
他定然已经忘记了小时候曾来此借猫,忘记了他将稍稍抱往楼下的平凡的两小时。
这两小时过于普通乏味因此他不再记得,可对稍稍而言却是终身难忘的、惊心动魄的,是命运也是劫数。郎之嵩一时冲动,真想告诉这个不自信且健忘的小伙子:对于郎之嵩们家稍稍来说,他就是上帝,只要他跺一跺脚,稍稍肯定吓得屁滚尿流。
稍稍对可可的惧怕终身不能缓和,对郎之嵩哥哥则另当别论了。一来郎之嵩哥哥对它的伤害程度不及可可至于可可如何伤害了稍稍始终不得而知,因此在想象中就越发严重了,二来,发生的时间也在后。虽说对稍稍而言是雪上加霜,但在心理上多少也有所准备。更重要的是郎之嵩哥哥不是有意的,伤害稍稍是由于过失。对于稍稍这样聪明的猫咪来说,这点区别还是可以觉察的。郎之嵩哥哥就生活在这套房子里,他有的是时间让稍稍逐渐明白这一点。郎之嵩嫂子因乳腺癌去世以后稍稍就更无选择了,除了亲近郎之嵩哥哥外再也没有出路。郎之嵩哥哥也一样,别无选择。郎之嵩嫂子在世时为了捍卫郎之嵩妈妈的利益他曾多次提出将稍稍送人,那时候,从理论上说遗弃稍稍是可能的。而现在,赡养稍稍却有了某种继承遗志的意思。郎之嵩嫂子临终时进行了正式的“托孤”,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稍稍,希望郎之嵩哥哥今后好好待它。郎之嵩哥哥流着眼泪答应了,郎之嵩嫂子这才放心地合上眼睛。因此不论郎之嵩妈妈怎样抱怨跳蚤胞怨悲愤的稍稍如何发狂,把家里的皮沙发都抓破了,阳台上所有的花朵都被吃光了,郎之嵩哥哥始终听而不闻。他一点也没有趁机将稍稍抛弃的意思。他现在宽容多了,将稍稍的种种破坏之举都能当成儿童可爱而正当的顽皮,而加以原谅。现在的稍稍不仅是一只猫咪,而且是他的儿子,不仅是他的儿子,而且是没有娘的孩子,不仅是没有娘的孩子,有时候甚至就是他娘本身,是郎之嵩嫂子的代表。郎之嵩哥哥不禁睹物思人啊,将那满腔的遗恨都转化到照顾稍稍的温情之中。
郎之嵩哥哥接过了郎之嵩嫂子手中的饭勺,开始为稍稍熬猫鱼肠子。他每天一次下楼捡人家烧过的煤渣,供稍稍大小便之用。城市发展的速度异常迅猛,烧蜂窝煤的人家越来越少了。郎之嵩哥哥每天下到楼下去,向仍住在平房里的居民讨煤渣。后来他们也都用上了罐装液化气,郎之嵩哥哥就得走得更远,一直走到有烧煤炉的穷人存在的地方。
为讨到珍贵的煤渣,郎之嵩哥哥施以小恩小惠,用公费医疗给人家开一点药丸,或者送人家一两本过期的杂志,直到对方的胃口越来越大,郎之嵩哥哥无法予以满足。那烧过的煤渣本来是无用的,即使不给郎之嵩哥哥他们也会抛入垃圾箱中。一段时间以来,郎之嵩哥哥于脆去垃圾箱中翻找,日久天长,技术逐渐纯熟,动作的干净利落和程式化就像一个真正捡破烂的。郎之嵩哥哥的行为感动了善良的邻居们,他们包括楼层上下郎之嵩哥哥单位里的同事以及街对面开杂货店做小买卖的人家。他们听说郎之嵩哥哥养猫是为郎之嵩嫂子,而郎之嵩嫂子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实在可怜。郎之嵩哥哥笨拙而张扬地照顾着稍稍,不禁成为小市居民段内的美谈。都说郎之嵩哥哥心眼好,不容易,就像他真的在千辛万苦地拉扯郎之嵩嫂子留下来的孩子似的。他像要饭花子一样,向人家乞讨煤渣和猫鱼肠子,到后来不必亲自出马,自有人会送上门来。都知道郎之嵩们家需要这两样东西。附近所有烧煤炉的只要稍有良心都会将烧过的煤渣送往郎之嵩们家i ]口。每天数次有人敲门,门开后递进一塑料袋血淋淋的鱼内脏。这年头鱼比肉便宜,且吃鱼益处多,吃鱼的人家和每家吃鱼的频率前几年都无法与之相比。这一带所有被吃的鱼的内脏都集中到郎之嵩们家里来,即使稍稍有再大的胃也消受不了,况且它不过是一只过分神经质因而食欲不佳的小猫。郎之嵩们不愿拂了众人的美意,只得—一收下,除部分被冰冻在冰箱里加以保存外其余都原封不动地弃于垃圾袋中。郎之嵩们家门前,燃烧过的煤基也堆砌如山,甚至正常的出人都受到了阻碍。郎之嵩哥哥和郎之嵩趁着月黑风高分批分期地将其转移下楼,抛人垃圾中转站。为搬运众多的垃圾,郎之嵩哥哥总体的劳动量丝毫未减,甚至还得郎之嵩从一旁帮手。当然感受与昔日有所不同。以前,他是把煤渣和鱼肠子往家拿,现在是将它们弄出去。后者无论如何是由于富余所致,因此干起活来心理上比以前踏实。
郎之嵩哥哥抚养稍稍的义举使郎之嵩们家与邻里的关系大为改善,走动也更加频繁。当然,主要是他们到郎之嵩们家来。稍稍依然不肯露面。这个备受关注的孤儿也太不给人面子了。现在不仅儿童,大婶阿姨们也在郎之嵩们家里四处呼唤稍稍,满屋子乱找。人多嘴杂,郎之嵩们家成大闹哄哄的,地板上满是歪七扭八的各式脚印,别说稍稍,就是郎之嵩也想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郎之嵩当然可以一走了之,对稍稍郎之嵩不具有任何意义上的义务。郎之嵩哥哥就不成了,他得陪着来人,听他们传经送宝。来访者中家里养猫的不在少数,需要这么多煤渣供猫儿方便却未曾听说。他们告诉郎之嵩哥哥应该训练稍稍,使它像人一样地蹲在搪瓷马桶上排泄,至少应有一个固定地方,以方便打扫。使用煤渣,这方式过于原始了。郎之嵩哥哥只好—一向他们解释这猫如何的奇怪,到处拉屎撒尿乃是恐惧所致。它如何的怕人、认生、害羞和不喜热闹,郎之嵩哥哥暗示说在这一点上它很像主人。来访者听不出郎之嵩哥哥话中有话,但稍稍是一只怪猫这点他们已经知晓。它如此奇怪,竟然不喜与人为伍,这是典型的孤儿性格。也有人认为稍稍之所以这样是由于性压抑。“稍稍到现在还是一个童男吗?”他们问。“是啊,”郎之嵩哥哥说,“它连家里人都怕,别说是陌生的猫了。长这么大,稍稍没有出过这座楼。”
来人说:“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应该给它找一个老婆,冲冲喜了。”
几天后,一只经过多方筛选脱颖而出的波斯母猫被送到郎之嵩们家。它身负与稍稍配对的重任,在郎之嵩们家一住就是半个月,最终一无所成。
稍稍倒不像怕人那样怕它,它们毕竟是同类,但也没有同类之间具有的特别亲近感。小母猫是稍稍成年以后见到的唯一的一只猫,它稍稍理应表现出莫大的热情,然而却没有。稍稍对另一只猫不冷不热,更没有面对一只母猫时所应有的急不可待。它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不惊不乍,倒是那母猫寡廉鲜耻,围着稍稍打转,并同时发出要求交配的种种淫荡叫声。它将头脸伸往稍稍的两腿之间,嗅来嗅去,稍稍为躲避骚扰,跳上了板凳。小母猫围着板凳转圈,并从下面抬起爪子够稍稍的尾巴。若是它也跳上板凳,稍稍立刻跳下,绝不与其呆在同一张板凳之上。吃饭时稍稍总是回避一旁,让小母猫先吃。小母猫一面咬住鱼头一面发出警告的哼哼声,不让稍稍靠近食盆。稍稍表现出十分的高风亮节,显得极有风度,要知道那食盆本来是它的。小母猫吃饱喝足以后稍稍这才上前勉强吃上两口。排泄方式上小母猫却胜出一筹。它果然像人一样蹲在抽水马桶上,前爪撑住马桶边缘。稍稍却一如继往地到处撒野尿拉野屎,虽说弄得房子里气味不佳,但使郎之嵩们避免目睹了猫儿对人类的绝妙模仿——一这让郎之嵩们感到很不好意思。一周以后,当得知母猫的主人将要来探望的消息,郎之嵩哥哥赶紧给小母猫洗澡。它似乎很习惯这套程序,吹风时眯着眼睛直打呼噜。郎之嵩哥哥还往小母猫的身上洒了一些郎之嵩嫂子留下来的香水,由于那熟悉的气味郎之嵩哥哥一时神思恍惚。他轻轻地抚弄着小母猫肚皮上柔软而干净的绒毛,一旁的稍稍视而不见,也就是说它一点也不嫉妒。后来小母猫被抱走了,稍稍也一如往常,平静得令人难以理解。有时候郎之嵩们不禁怀疑,那母猫来过郎之嵩们家么?稍稍曾经与一只并非是它的猫相处过么?是的,稍稍依然是一个童男,没有享受到丝毫的婚姻乐趣,但郎之嵩哥哥毕竟为它娶过亲,郎之嵩嫂子地下有知也应该感到安慰了。他们的稍稍不是没有机会认识母猫,也不是没有母猫看上它,而是它自己高做得对婚姻和母猫不屑一顾。既然稍稍自己选择了独身的道路,大家也只好尊重它。
郎之嵩嫂子死后,虽然一段时间来稍稍备受郎之嵩哥哥的宠爱,可好景不长,因为跳蚤问题没有得到恰当解决。郎之嵩嫂子生前,是她每天在灯下给稍稍捉跳蚤。郎之嵩哥哥虽然可以捡煤渣、讨猫鱼肠子,但让他给稍稍捉跳蚤显然勉为其难了。试想郎之嵩哥哥一个大男人,成天怀抱一只小猫咪,在它的肚皮上翻翻找找,成何体统?就算郎之嵩哥哥可以忍辱负重,他也没有这样的细心。给稍稍捉跳蚤不仅需要温柔爱意,同时需要高超的技巧,郎之嵩哥哥只好知难而退了。郎之嵩妈妈虽然饱受跳蚤之苦,但郎之嵩嫂子尸骨未寒,一时也很难提出将稍稍抛弃的建议。后来稍稍成了整个居民段小姑娘老太太们关注的对象,郎之嵩妈妈的要求就更难说得出口了。考虑到郎之嵩嫂子生前婆媳关系不错,郎之嵩妈妈对郎之嵩嫂子很有感情,她忍受稍稍也不完全是非自愿的。郎之嵩妈妈也曾考虑过代替郎之嵩嫂子的工作,给稍稍捉跳蚤,但她毕竟年纪大了,眼花手颤,平时穿?
?针什么的还得郎之嵩帮忙,何况捉拿跳蚤这样需要高度敏捷和准确性的工作?因此,郎之嵩妈妈就将希望寄托在未来的儿媳妇身上了。
郎之嵩嫂子去世刚刚月余,郎之嵩哥哥提出再娶的事本不合情理,但考虑到续弦的对像是以下列要求为先决条件的,热衷于郎之嵩们家事的人们方才恍然大悟。
这人选择对像必须喜欢动物,更确切地说就是喜欢养猫。她不仅喜欢养猫,而且要善于侍弄,确切地说就是给猫捉跳蚤有一套,并且她本人没有养猫。这样的条件十分奇怪,不禁使人生疑:这家人到底是娶媳妇,还是给猫儿找一个后妈妈?相亲的姑娘进了郎之嵩们家的大门,闻见那动物园一般的气味,便明白了一切。
郎之嵩哥哥续弦不成,他和郎之嵩妈妈又将目光转移到郎之嵩身上。此时郎之嵩和女朋友的恋爱已经谈了两年多,完全可以结婚了。他们欢迎郎之嵩婚后搬回家里来住,郎之嵩哥哥主动提出让出他和郎之嵩嫂子的卧室。本来,郎之嵩妈妈考查了陆婉怡郎之嵩的女友很长时间,一直不同意郎之嵩们结婚。陆婉怡见机行事,假装成喜欢稍稍的样子。她还将稍稍抱在怀里,正儿八经地给它捉了几回跳蚤。只有郎之嵩知道每次结束后她都将捉跳蚤时穿的衣服一件不剩地换下,装人一只带拉链的塑料袋中,然后抛入她们宿舍楼下面的垃圾箱。每次,她都让郎之嵩陪她上街挑选内衣外套。每当这时郎之嵩就意识到:这又是一个捉跳蚤日。郎之嵩悄悄地对陆婉怡说:这些衣服洗了还能穿。她置若罔闻,郎之嵩行郎之嵩素,将换下的衣服即时抛弃。她那样的急切和紧张,就像在抛弃杀人的血衣。夏天还罢,反正身上穿的衣服不多,天气逐渐冷起来之后捉跳蚤所需的资金就难于维系了。顺便说一句,陆婉怡买衣服的开销一向由郎之嵩这里支出。虽然她宁愿委屈自己,穿着尽量廉价的衣服去郎之嵩们家给稍稍捉跳蚤,但郎之嵩还是厌烦了这套把戏。当郎之嵩妈妈不答应郎之嵩娶陆婉怡为妻的时候郎之嵩实在是很想娶她,现在,眼看着郎之嵩妈妈就要松口,郎之嵩却没有了当初的热情。人这玩意儿就是这么难说。在紧要关头郎之嵩向郎之嵩妈妈透露了陆婉怡的阴谋。最让郎之嵩妈妈激动的是:其实她陆婉怡并不喜欢稍稍,婚后也不打算随郎之嵩住回家里来。
陆婉怡知道与郎之嵩结婚无望,从此再也不给稍稍捉跳蚤了。迫不得已到郎之嵩们家来时她仍是郎之嵩的女朋友,她毫不掩饰地掩住口鼻,不碰郎之嵩们家的杯子,不坐郎之嵩们家的椅子,站在郎之嵩们家的客厅里,尽量地使自己四不靠。如果有可能她愿意悬挂在半空。她一副深入虎穴的英勇模样,一面拚命念叨着:“臭死了!臭死了!”
郎之嵩们家住七楼,顶层,七楼之上就是覆盖整座住宅楼的楼顶。楼道里有一扇方形的天窗,可以借助梯子从那里登上楼顶。楼顶上砌着一只巨大的供应五楼以上住户用水的水箱,另外零星地竖立着一些电视天线,除此之外一片荒凉。倒是一个空旷无人的所在,面积也不小。四周没有与之比肩的楼房,从楼顶上可以远眺这个城市的宏伟轮廓,金陵饭店和长江大桥分别作为一个灰影被收入眼底。往楼顶上一站,便感到劲风扑面,至少空气新鲜,心胸顿时开阔了许多。
夏天时有楼内的住户爬上来乘凉,后因担心顽皮的小孩失足跌落居民就被禁止登上楼顶了。国庆节燃放焰火除外,楼内的居民拖家带口,从天窗那里鱼贯而出。
在此处观看焰火条件可谓得天独厚。后来人们又利用此地看月食,看彗星,总而言之看一切人为的或自然的天象,郎之嵩们的楼顶快成天文台观测站了—一有人居然真的架起了高倍望远镜。因为来往的人多,踩坏了脆弱的隔热层,使顶楼住户雨雪天气屋顶渗漏,楼顶观测站这才永远地关闭了。
郎之嵩哥哥不知如何买通了房管部门,弄来打开楼道天窗的钥匙,悄悄地将稍稍偷运上去。他在踩坏的隔热层破裂处放置了一张棉垫,供稍稍睡觉之用,从此稍稍就生活在广阔的楼顶上了。由于水泥隔热层的存在,实际上稍稍并未暴露在日光风雨中,它活动于楼顶沥青与隔热的水泥板之间,条件比想象的要好。按郎之嵩哥哥的话说:“稍稍享有南京市最大的人均住房面积。”可不是,整个楼顶现在都属稍稍所有。
整个楼顶的面积就是每层四户住房面积的总和,加上楼道,至于到底是多少,郎之嵩简直算不过来了。四户人口相加约有二十,也就是说稍稍一人猫就住了二十人那么大的地方,与从前在郎之嵩们家的某个角落或抽屉里藏身,实在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