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上,长孙一系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长孙无忌对许敬宗和张行成冷笑,“政事堂十二位相公,就你们俩个有意见,我看你们得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我始终保留我的意见,决不赞成大理寺的判决。”
“我也保留。”张行成也道。
长孙冷笑,“好好好,我会如实的把今天政事堂议结果记录上报的,最后交由圣人裁决!”
堂议结果报上去,
却如石沉大海,
皇帝仍是没做出裁决。
但大理寺的判决和政事堂的堂议结果却已经迅速流传开来。
次日早朝。
“臣监察御史韦仁约要弹劾大理少卿张睿册、侍中褚遂良。”
一名青色官袍的中年官员站了出来。
监察御史,连蛤蟆绿都穿不上的八品小官,但职权却不小。
吕秩不高而权限广,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知朝堂左右厢及百司纲目。
别看他们连出入朝堂正门的资格都没有,却是让百官忌惮的存在。
他这一嗓子,引来无数目光。
韦仁约,表字思谦,京兆韦氏小逍遥公房的。
还有人望向了宰相高季辅,因为大家都知道韦仁约是高季辅的人。
韦仁约进士出身,几任县令,政绩考核都不算好,一直得不到升迁,是高季辅兼吏部尚书时,特别提拔他为监察御史的。
按官场旧例,韦思谦自然就是高季辅的人。
高季辅是已故宰相高士廉的族弟,长孙无忌也喊他声堂舅,大家理所当然的觉得韦思谦应当也是国舅这关陇系的人,
可谁想到他却站出来弹劾褚遂良和张睿册。
无数目光落到他头上。
但韦思谦却只是掏出一本弹章。
《劾张睿册回护褚遂良断判不当奏》,
弹章转呈到皇帝面前,李承乾直接翻看,韦思谦指出褚遂良不上报国家,私定低价,违规抑价,强买下属买土地,而张睿册附下罔上,包庇纵容犯罪。
两人皆当秉公依法处置,维护朝廷法纪。
李承乾拿着这份弹章,“韦思谦,你当殿向诸卿念一遍。”
韦思谦朗声念完,
满殿皆惊。
这韦思谦怎么因事?
不过也有人记起韦思谦被高季辅升为监察御史时说过的一句话,“御史出都,若不动摇山岳,震慑州县,诚失职耳。”
这是个狂人。
“大理少卿何在?”
皇帝在御座上道。
一身绯袍的张睿册十分不安,赶紧出列应声。
“你跟韦御史解释一下。”
“陛下,褚相是按朝廷规定的估价买地的,不应治罪,是薛九郎从中克扣抑价,与褚相无关。”张赶紧解释。
韦思谦立马道,“朝廷设立三贾均市,用以估价,是用于公家买卖,臣下私人交易,不应用此估价。
况且,褚遂良让妻弟操办买地一事,事实以势欺人,抑价强买,以极低价格强买下译语人田地,薛九郎是替褚遂良办事,他用褚遂良的名号以势压人,那褚遂良就得承担责任,
按大唐律,凡居官挟势侵夺他人田地者,一亩以下杖六十,每三亩加一等治罪,超过杖一百之数后,每亩加一等,罪止徒二年半。
褚遂良强买人田地,便是触犯此条,大理寺按律当断褚遂良徒二年半。就算按八议减罪,也只罪减一等,仍须徒两年。”
“张睿册实属舞文弄法,循私罔上,罪当诛。”
“大理寺乃国家法司,岂是他张睿册结党营私,公器私用的?”
韦守谦不愧是曾喊着身为御史,出京就得动摇州县的狠人,这一番话毫不留情。
褚遂良都不敢反驳,只好当殿请罪。
但许敬宗却没打算放过这个杭州老乡,直接趁胜追击,抨击褚遂良没资格再为宰相。
左仆射张行成附议。
褚遂良见状,只好请辞,希望以退为进,能让皇帝出面挽留平息此事。
谁料,
皇帝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厌恶。
“褚卿是太宗皇帝选中的辅政大臣,朕岂忍因此事而徒两年半?”
一句话,却是认定了褚遂良犯罪事实。
“然褚相管束家人不力,此事影响极坏,朕也不能循私枉法。”
“念及褚卿过往劳苦功高,减免罪刑,降爵河南县公、罢侍中,外放西州都督府长史,”
“薛九流放交趾。”
“褚公抑价强买崔六郎之地,令如数退还。”
“大理少卿张睿册,贬为循州司马。”
皇帝金口御断,
做下最终裁决。
褚遂良怔怔出神,没料到皇帝直接将他罢相并眨到西州去了,
他想到了裴行俭,他和长孙国舅原本正打算将裴行俭贬为西州都督府长史,不料现在自己却贬此职。
一瞬间,
他脑中闪过一张脸庞,
太尉武怀玉。
韦思谦明明是高季辅的人,他什么时候暗里投的武怀玉?
还是说,高季辅其实也是武怀玉的人?
皇帝甩手,
退朝。
韦思谦一举弹劾罢免了一位宰相,一个大理少卿,在殿上风光无限。
而褚遂良则是面如土灰,
张睿册更是已经跌坐地上,根本没想到这事情落的如此下场。
肥胖的长孙无忌,也怔立殿上许久,半天没回过神来。
良久,
长孙无忌走到褚遂良面前,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放心,顶多三五月,我就让你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