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一下你平时放学后一般都做些什么?”平野悠很普通地问道。
“诶诶诶诶诶!是这样的吗?!”
“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芦田真绪红着脸理了理刚才因为慌乱而翘起的头发,然后说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平野师傅很感兴趣吗?”
只是想找个话题罢了。
“稍微有些好奇。”
“好吧,既然平野师傅想知道的话就告诉你吧,不过真的很无聊的。”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低沉,“回家以后先练习一段时间钢琴,然后吃晚饭,完成作业后可以看一会儿电视,到十点就上床睡觉了。”
“除了看电视难道就没有别的娱乐了吗?”
平野悠有些吃惊,这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女高中生的放学生活,现役的jk不就应该是一种会和朋友一起逛街,到处拍摄美食图片发送到ins上,晚上在line上聊到半夜的生物吗?
虽然他知道芦田真绪她有些不善于和别人交流,但没想到她居然过着这么平淡如水的生活。
“其实看电视也算不上什么娱乐啦,客厅的氛围很尴尬的。”她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悲哀的事,棕黄色的眼睛有些暗淡。
“因为我和父母之间已经有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他们也从来没有为此过问我,也没有想过或许是女儿在闹脾气之类的呢。他们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好像在说我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
很可笑是吧,我之所以会出去看电视也只是觉得如果我一直坐在那里的话,说不定哪天他们突然想起了家里还有一个女儿,然后找我聊会天什么的。
但是现在想想,这些都只是我想让家庭氛围维持表面上良好的徒劳之举罢了。
也许我对于他们而言只是累赘而已。”
平野悠突然觉得自己绝对是冷场的能手,本来只是想要普通地找些话题来聊会天,结果却把她的伤心事给勾出来了。
只能说太多类似于芦田真绪的人,他们的不幸大都来源于家庭,而他们却从来没有选择家庭的权利。
她的性格也许就是这样被长年累月的冷暴力给扭曲了的吧。
“我有一个哥哥,但他和我不同,他很聪明,总能得到父母的夸赞,如果说有一种会被整个世界瞩目的人,那么一定指的是他这种人啊。
虽然平野师傅你告诉我任何人都能找到幸福的,不过我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我能像他那么聪明的话,稍微能够回应父母的期待,家庭的氛围会不会好一些呢?”
说完芦田真绪紧闭着双唇,露出苦涩而无奈的笑容,像落日的余晖撒落在充满烟尘的土地上,“呐,平野师傅,你觉得你的人生幸福吗?”
说到被世界所瞩目的人,平野悠不禁想起了他的妹妹,她拥有着无可匹敌的天赋,同样也拥有着与之相对应的诅咒,如同太阳一般耀眼,也如同白矮星般死寂。
她一直在寻找着什么,寻找着那个她未曾拥有过,灵魂里缺少的某种东西。
她是幸福的吗?
平野悠不知道,没有人能够对他人的幸福下定义,除了她本人。
自己又是幸福的吗?平野悠暂时还无法回答。
但他可以肯定地回答,询问别人的人生是否幸福本来就是一种处于不幸之中的表现。
无法肯定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想要从他人的身上找到答案。
追逐光芒的飞蛾最后会死于火焰,所以不幸的人是无法从父母的期待中得到真正的幸福的。
接下来平野悠要告诉这位少女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这个问题我无法告诉你答案。”平野悠摇了摇头说道。
“是吗,平野师傅也不知道啊。”芦田真绪有些惊讶,她觉得像平野君这样的人一定能很轻松地告诉她答案。
“因为幸福不是什么可以准确定义的东西,他人的幸福也有可能是你所鄙夷的东西,过去的幸福再回过头来也许再也找不回当时的心情。所以你现在渴望着的东西,不一定是你真正需要的。”
“芦田同学,你认为父母的期待能给你带来幸福吗?”平野悠看着芦田真绪说道。
“我,我也不知道…”芦田真绪的两只麻花辫随着微风不断地空中摇晃,如同随时可能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不对,我是知道的。在我第一次学习钢琴的时候,父母都很认真地坐在一旁,看着家庭教师教导我学习钢琴,但当他们听见老师那句没有天赋的结论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了。
我一个人默默地练习了很久,想要证明给他们看自己也是能行的,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啊,那点微小的进步根本就只能证明他们的话是正确的罢了。”她的语气明显有些难过,一直以来的努力只是一场泡沫而已。
“不过平野师傅放心吧,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是个笨蛋的事实了。”她冲着平野悠勉强笑了笑。
“你喜欢过钢琴吗?”平野悠问道。
“要是以前的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讨厌吧,但现在,怎么说呢,感觉没有那么讨厌了。以前讨厌它是因为弹的时候总是磕磕跘跘的,感觉和它天生就合不来,越是着急就越是弹不好。现在没有了什么执着的目标,反而能弹得好些了。”
芦田真绪望着远方的天空低声喃喃道:“毕竟只有它一直陪伴我度过了这么多年啊,无论好和坏都不重要了…”
孤独的人会抓住任何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缺,但这样是远远不够找到幸福。
“芦田同学!”平野悠说道。
“什么事?平野师傅。”
“忘记父母的期待吧,不,应该从现在开始就赶紧忘掉,没有必要为了不喜欢自己的人而强迫自己。比起这些你更应该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为之努力,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后悔的。”
“兴趣吗…”芦田真绪在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词语,“但是哥哥他……”
“等等,别跑这么快!”沿路的小男孩牵着小狗飞快从他们身边跑过,听到声音的芦田真绪很自然地抬起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但紧接着眼前陌生的景色让她像是触电一般突然惊叫起来,“平野师傅!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一直以来回家的路啊,我现在正要去坐电车,难不成…你和我不同路?”平野悠试探性地问道。
“糟了糟了糟了,时间快不来不及了。”芦田真绪的双手捂着脑袋,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那个,不要紧吧?”
“抱歉!平野师傅,我现在必须要立刻,马上往回赶了。”芦田真绪冲着平野悠鞠了一躬后,就急忙向来时的方向跑了回去。
她脑袋两侧的麻花辫在空中如旗帜般飞扬着,头上的贝雷帽又变得歪歪斜斜的,她如同奔跑着的野鹿一头扎向了晚霞弥漫的地平线彼方。
“明天见!”远远的可以看见芦田真绪回过头跳着向平野悠挥了挥手,然后又继续向远方赶去。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