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黔城大学水电学院政工科办公室里,面对椅子上不动如山的导员霍兴阳,李时钊已是怒不可遏。
“霍老师,真是一群社会人士来找麻烦,您好歹去看一下啊。”
霍兴阳头也没抬,摸了一把额前的偏分,细细地啜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茶,不疾不徐道:“小李啊,不都给你解释几遍了,这件事它不能急,再说了,来的有几位都是政企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乱来,算不上找麻烦的……”
“不说你是政工科主任这事,你好歹也是我们的导员,就这样维护你的学生?”
李时钊一拳砸在桌子上,保温杯应声跳了起来,霍兴阳的脸都急扭曲了,好在保健品吃多了也管点用,人到中年还反应灵敏,一把在空中抄住了他的宝贝。
钟一鸣在门口皱着眉没有任何动作和言语,他深知以他和李时钊的家庭差距,这事真轮不到他说话。这次来的是政企要员,保卫科大概率不敢管,所以他才给李时钊支招来找导员这个政工科主任,可惜导员也在打太极。
仔细检查了一下保温杯,确认没事之后,霍兴阳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严肃道:“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不都告诉你没什么事你怎么就油盐不进。”
“那你咋保证没事?你没见那群人像要吃人一样,方仁啥也没干,他们凭什么找麻烦?你要是不想办法,我待会去找我爹。”李时钊音量不减,作为内蒙小有声量的家族,入学时他爹直接一次性豪捐三千万用于学校环境改善,所以只要不是原则性错误,学校还真没几个人敢拿他怎么样,说话大声点又怎么了。
“唉……有些话我不能说太明白啊,”听到李时钊搬出他爹,霍兴阳看了眼门外目不斜视的钟一鸣,无奈地压低声音,“这事是学校默许的,我不好直接出面,但是作为你们老师,怎么可能放着不管,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安排妥当了,人应该快到了,方仁不会有事的。”
“真的?”
“废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霍兴阳无奈地摆摆手道,“快回去吧,这事记得保密,不然我这辈子可就到头了。”
“嚯,好家伙,老霍您不愧是我最敬重的老师,这事我保证烂在肚子里,”李时钊一边凑近帮霍兴阳捏肩膀,一边在他耳边低语,“听说我爸最近搞到五斤绝品鹿血酒,改天给你勾两斤过来,保管你重振雄风,金——”
“年纪轻轻不学好,给我滚!”
被霍兴阳一脚踹开,李时钊讪笑着退出办公室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不大但严肃的声音:“稍微少整点。”
“得勒!”
李时钊憋着笑拽着钟一鸣飞快地向教室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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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句“凭什么”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声重响,它们混在一起牵引着众人转过头去,目光都集束到猛烈弹开的教室后门上。
虽然之前声音尖利的女人提到身份时被打断,但西装眼镜男的身份是已经明确的,黔城经开区区长秘书,不算低的职务,而且由他来代表发言,说明这群人里面还有地位更尊崇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不是铁关系谁会来招这种麻烦,而且还是以这种并不讨喜的方式出现。
不过,方仁确实对这个声音没有印象,但当这人的身影出现在弹开的双开门后面时,更多的疑惑爬上了方仁的脸庞。
这人他确实是不认识,但也确实见过——五天前,在医院,病床上的他曾和躬着身子靠墙站的这人有过一面之缘。
警服之上,当时那张没精打采的不修边幅的脸比现在要稍微好那么一点,但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
方仁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出现,为什么帮自己说话,但轮不到他来问,现场有人比他更急。
“凭什么?这个方仁作为昏迷的学生之一,又是唯一醒来的人,明明知道其他同学的情况,自己没事了就不顾其他人的死活,对医院一点都不配合,根本没有同理心和同情心,一个冷血的人就算接受再高等的教育,也无法改变他将来无法对社会和国家做出积极贡献的事实!”
还是那个尖利的女声,但这次,即使她言辞越发激烈,却也没人阻拦她,因为她说出了今天前来的大多数人的心声。
她站起身来,让挤进门口的众人终于看到了这个声音的主人——一个偏矮的富态中年妇女,起身时其身上价值不菲的繁多珠宝碰撞着奏响了悦耳的交响乐,她趾高气昂地瞪视着后门的这位不速之客,冷声道:“你是市局、区局的,还是街道片警?你们领导是谁?”
“啧,道德绑架是吗?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23个人的病和这个什么,嗯……方仁对吧,和这个方仁,有一毛钱的关系吗?据我所知他留院观察了几天,这期间医生会不询问他相关情况?退一万步说,他就算不说,也不是你们来学校寻衅滋事的理由吧?”
说着,青年警察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擦拭着横流人中的黄白鼻涕,随后喉咙里面卡了几下咳出一口浓痰用这张纸包裹住,便开始在手心里轻轻揉搓。
“我们可是得到——”
“得到校方允许的是吗?”
青年警察不客气地截断女人的话,一边揉搓着令众人不适的纸团,一边缓步循着阶梯向下,朝讲台走去,经过贵妇人时精准地将纸团扔到了她身前的课桌上,若无其事地微笑道:“帮忙扔下垃圾,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