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混在人群里,看着前方的一切。
这里作为多年以来部落进行祭祀的地方,祭坛是早就有的。
透过层层的人影,白藜看到了那个简陋的祭台。
那是一块巨大的扁圆柱形石头,形状并不规则,十分的粗糙。
它不高,不超过一米,也不算太宽,两米不到,上面还放着一块更小一些的长方形石头挤占着本就不多的位置,于是站上部落里的两个巫医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即便都不大,但这也是两块儿实心的石头,这些石头明显不是在此自然生成的,石身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和下方的黑色石山格格不入。
很难想象这块石头是如何被弄到石山上的。
从外表上呢看得出它们在这里已经有很多年了,多年的日晒雨淋在上面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迹。
人群簇拥在这块儿既不壮观也不精致的石台旁边,注视着站在上方的两位巫医,脸上的表情并不庄重肃穆。
比起对神明的的赞美与祈求,这场祭祀更像一场露天的盛大宴会。
随着人群中响起轻柔的哨声与骨片的敲击声。
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巫医站在台上,他的动作依然轻灵矫健,跳起一只利落的、原始的甚至有些丑陋的舞蹈。
人群中的音乐听着很混乱,他也跳的没有任何节奏。
他的脚下很快,动作十分有力,站在旁边的年轻巫医在第一串动作结束后也开始跟随他的舞步跳起另一只风格近似的粗旷祭祀舞蹈。
两支舞蹈结束,他们停了下来,整个部落却沸腾了起来。
站在台下的大家开始动了起来,他们也在跳舞,跳的比两位巫医更为粗放,没有任何动作上的美感。
但他们的身体很美。
每个人都在展示自己裸露出的身体,展示着丰满的线条,展示着上面绘制的图案,他们都有着原始的野性的美丽身躯。
经过一冬天充足的食物供养,他们的身体看起来不再那么结实了,有了一点多余的肉肉,但这些赘肉在这个时代看来也是美的。
他们跳给自己看,跳给伙伴看,跳给心仪的异性看,跳给自己的孩子看,跳给神明看。
他们的眼里满是喜悦与对未来的憧憬,用最俗套的形容来说就是他们的眼里都有光。
两位巫医没有参与这场舞蹈,他们跪在小号的长方形石条前方,将去年一年部落里的收获一一摆放上去。
这些东西有白藜见过、经历过的,也有她没见过,不知来头的。
有陶器、木薯、蚕丝、鱼干、木炭、弓箭、鞣制过的熟皮子,甚至连蛔蒿都有一小捧碎屑,包在已经秃掉的兽皮里,被献了上去。
除此之外占比最多的是各种一看就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精致石器,这些石器近乎被敲制成镂空的,大多是武器的形状,但很薄,每个转折都被磨得很圆滑。
这些炫技一般的祭器被摆在最外侧,四个方向都有,围放着。
中间除了白藜知道的以外还有一些动物的躯体部分,都小小的,比如一小块被敲下来的角——如果不是上面的纹路,白藜甚至猜不出那一小块黑色的碎块是什么。
其余的也都一样,小块的蹄子上的角质层,碎骨头,切下来被晾干的一段尾巴,诸如此类。
这些应该是从部落收获过的一些难以捕猎的动物身上取下来的。
白藜注意到两位巫医每取出一件东西摆放在石台上的时候那个物件上面都会闪烁一瞬间属于异能的光芒。
绝大多数的异能都是不能加持在物品上的,就算是可加持类的异能绝大多数也依赖着专门的媒介。
两位巫医的异能显然没有办法加持在这些东西上,他们在挥霍自己的异能,可他们的眼中满是虔诚。
白藜不知道这个仪式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显然这很重要。
她与这场祭祀有些格格不入。
她在笨拙地模仿着身边的人的舞蹈。
不过看得出,她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如果说部落的兽人们的舞蹈中还展示着野性的身体的魅力,那她学出来的不伦不类的舞蹈就只能用滑稽来形容。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就请让这场仪式早点结束吧!白藜不无绝望的在心中祈祷。
这场祭祀她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无论是跳舞还是不跳,她都太过吸引旁人的注意,以一种愚蠢的方式。
白藜对这场祭祀本身没有任何意见,也乐于见得部落中的大家如此的憧憬欢欣,但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可以逃离这里。
她的祈祷与期望并没有起任何作用,神明如果真的存在,大概也是不认他这个并不虔诚的信徒的。
祭祀进行了大约三个小时,直到太阳从初露眉目到完全升起挂在头顶,地面上的化了又冻,冻了又化的冰层再次流动起来,这场祭祀才随着天际迁移回来的候鸟群收尾的最后一声鸟鸣一起收尾。
白藜大概对这场祭祀结束感到最开心的人了,她甚至是借着水流一路从山顶滑下去,冲到部落里去洗身上的痕迹的。
这些原始的植物的分泌物与碳粉制成的颜料完全没有任何防汗的功能,三个小时顶着太阳舞蹈带来的结果就是每个人身上都挂满了颜色古怪的条纹。
更可怕的是这些条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洗,没有肥皂和其它的清洁用品,白藜哪怕几乎把自己洗的搓下去一层皮,身上都还是残留着淡淡的痕迹。
能把木桶当做浴缸直接缩进去洗的白藜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说部落里的其他成员了。
这些提了桶水草草冲洗过就算完毕的兽人们身上的痕迹明显的就像冬天雪地上的黑鼠。
之后将近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白藜都有些分不清人来。
因为画在脸上又融化过后的颜料在视觉上狠狠地影响了个人的五官特点,尤其是赤那部落的成员们本身就有些偏西方式的长相,白藜对于这种长相天生就有些脸盲。
平时这种脸盲并不显得严重,住在一个部落多见两次也就记住了,可现在就难了。
好在后来她记住了大家脸上的花纹,习惯了以后反倒觉得记花纹比记脸容易些。
等到半个月后大家身上的花纹褪尽,白藜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
进行完了大型的仪式,满足了精神需求后还是要回归现实。
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的活,现在的温度虽然还不能进行播种,但陶器的烧制和一些其他的琐碎事情已经可以捡起来了。
一冬天的厚雪埋下去,部落周围几个粗制滥造的陶窑也都塌的差不多了,这些都要重新搭建。
冬天储存的木头也用的差不多了,之后无论是制作箭矢还是一些其他的工具都会需要用到,所以也是时候进行补充了。
还有部落里一个冬天积攒下来的垃圾,这些东西都堆在部落附近,里面有着太多的碎骨残渣,天气暖和起来,会开始腐烂吸引一些其他动物带来危险。
往年这些东西都扔在部落的地下河里,顺水就冲走了。
今年有了寄生虫的事情以后部落对水源都重视了些,虽然知道扔进水里也就冲走了,但大家心里都有些隔应,于是就堆在了部落附近,冬天可以雪盖着倒没什么事,现在雪化了就慢慢的露了出来。
这些东西也要处理掉,到到部落周围不再作为水饮源的河里或挖个坑埋掉。
除了这些还有不少里零零碎碎的琐事,一个冬天积攒下来的事情等着处理,祭祀一结束大家又开始重新忙碌起来。
这些事情大多是往年没有的,也亏得今年食物储存够多,不然这些工作都抽不出人手来做。
因为开春已经没有办法像入秋的时候通过那种简陋的手段捕鱼了,白藜开始打起了手里剩下的蚕丝线的主意,她想把这些丝线编成鱼网,但试了好几次还是觉得编出来的成品韧性不够。
河里的那些鱼个头都比较夸张,蚕丝做的渔网恐怕是禁不住的,草绳又容易散,继续用藤筐捕鱼筐子能放下去的深度又有限,就算放了诱饵绝大多数的大鱼也不会进入浅水区。
进了深水区再往上拉那些鱼就好跑了。
简单基础的鱼笼白藜是会编的,但她知道的所有鱼笼中没有一种是可以抓这种程度的大鱼的。
想来想去才发现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期待火麻种出来以后能不能搞出什么靠谱点的渔网出来了。
连折腾了好几天也没折腾出什么谱来,白藜也觉得有些丧气。
其实这是不应该的,这种事情一下不成太正常了,她自己也知道,只是之前几次都太顺利了,就连木炭虽然做出来没什么用,但至少一次就成了。
现在折腾这么久,多少有点心理落差。
白藜埋头捣鼓的这段时间里部落里的琐事也做的差不多了,雪已经彻底化掉了,大部分水分被泥土吃进去,到处都粘腻腻的。
这个时候肯定还不适合播种,但可以翻地了。
春天翻地其实并不合适,因为土地被翻开后大量水分会被风吹走,之后植物生长起来所需的水分就不够了。
但在这个世界并不适用,这个世界有着一整个雨季的加持,降水量相当丰沛,平日里汇入河流的水多,蒸发的水也多,冬天下的雪自然也厚。
春天化出来的水分需要很长的时间吃进土里汇集进地下水流和河水之中。
而在这个前提之下提前翻地对于土地的水分控制是有好处的,所以现在这个世界恰到好处。
翻地使用的工具大多是纯木头或者由木头和石头组成的。
虽然部落里有碳,白藜也大概知道原始的金属应该怎么冶炼,但因为始终没有发现相关矿藏,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部落里的各种工具武器就只能一直凑合下去。
这种简陋的工具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坏,就算尽量用最高硬度的木头去做,使用寿命也提升不了太多。
所幸这一个冬天里大家做了足够多的农具,坏了再找新的用,这么磕磕绊绊的倒也把这些地给翻下来了。
这些地要放上两天,等气候合适了再进行播种。
雪化了以后天气舒服的要命,阳光恰到好处的温暖,恰到好处的微风成日地吹着,草木见风就长,不过几天地面上的嫩绿就已经开始成片,到了差不多可以播种的时间。
需要处理的种子早就处理过了,现在是该下手的时候。
处理种子白藜还大概有些了解,但种植时候的行数间距之类的更详细的事情就不在她的知识储备范畴了,涉及到这里她是硬着头皮上的。
植物的间距和垄距都是凭着印象中的场景目测得来的,其余更精细的处理控制更是一概没有。
白藜虽然对于火麻会比较了解一些,但这个世界的火麻是什么样的谁也说不清,毕竟火麻这种耐旱的植物会生活在这种水分丰沛的地方本身就证明那不是她了解的那种生活习性。
所以这些理论知识未必使得上劲,其余的大刍草和树苗更是单开了一小块地听天由命的养。
唯一比较可靠的植物是木薯,这东西白藜虽然不太会养,但它本身就长在部落附近,证明这个环境是适合它生长的,生的时候也是成片生的,证明大面积种植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东西能不能长好不好说,但活应该是能活的。
这就不错了。
火麻白藜种的不太多,一方面食物才是生存最底层的需求,有限的种植面积肯定要先紧着食物来,不可能挪出来给这种养不养的活都不好说的植物让路。
另一方面虽然她想穿布做的衣服,但有兽皮顶着,这个需求其实不太着急,而且以现在的制作水平做出来的布肯定也不会比兽皮更舒服。
现在对火麻的种植主要是满足工具上的需求,部落里有很多工具包括弓箭都对这种高强度的植物纤维有所需求。
兽人们夸张的身体素质摆在那里,播种种植这种工作全员上阵,在两天之内就做完了。
这个时间卡的可以说是刚刚好,天气温暖起来该出来的大型动物和该迁徙回来的草食动物都差不多回来了,有了正常狩猎的条件,部落里的食物也吃的大差不差。
播种之后部落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轨,狩猎队们开始重新活动,虽然闲了整个冬天,但年年经历这样往复的生活,队伍里的猎手们都知道该如何找回状态。
自从有了弓箭这等精准有力的远程攻击手段,部落里的狩猎效率是大大提高的。
不过这种提高也有限,虽然杀死猎物的效率提升到了一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地步,但弓箭并不能帮助猎手们找到猎物,也不能帮他们把猎物的尸体运回来。
狩猎最消耗时间的从来都不是杀死猎物,杀死猎物消耗的时间只能排到第三,这个过程更多的是带来人身危险,真正消耗时间的是来回。
尤其是寻找猎物和回去的时候,前者自不必说,后者一个人身上能带的猎物是有限的,不管能杀多少,最后能带回来的也只有这些。
两天之后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把狩猎队伍分成了两支,另一支队伍由花带领。
这样能一定程度的提升狩猎的效率,但还是那句话,一个人能背负的重量是有限的,无论怎么样最后能带回来的猎物都是有极限的,到了这个数就没有办法继续提升了。
加上新的木薯没有长起来,去年存下来的又已经吃完了,还要为雨季储存食物,开春以后别说一日三餐了,连一日两餐的维持都无法让所有人都吃饱。
白藜对现在的状态有些焦虑,但部落里的其他人却适应良好,虽然没有三餐管饱,但一日两餐对他们来说也比之前的生活要好得多。
另外狩猎效率的提升对于狩猎队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节省时间的,以前他们只有到了接近黄昏的时候才能回到部落,现在通常下午没过半就能回来。
剩下的时间不够他们再次出来狩猎,但却能腾出来空做其他的事情,让白藜不至于像以前一样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人来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