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缓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凤染轻叹一声,复杂的回望了一眼,回了天宫。
清池宫内,长阙迎了上来,天启朝他点点头,两人行到了后山。
长阙将几株无花果装在乾坤袋里,起身见天启眺望后山内谷,笑道:“神君在清池宫住了百年,还没有去过内谷吧。”
天启点头,道:“听凤染说过,那是后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长阙点头,想起一事道:“神君是为了小神君才回来移植无花果的吧?”
天启咳嗽了一声,眼晃了晃,点头。
“自从小神君去上古界后,他的宝贝我都收在了内谷,神君不妨一起带了回去。”
想起两年前阿启在上古的高压下将一众宝贝留下来时的哀怨模样,天启点头道:“反正也来了,能拿就拿回去。”说着便朝内谷飞去。
谷内不大,却别有乾坤之境,绿意盛然,小桥尽头,几间小屋错落有致,大片的莲池在屋外环绕。
长阙指着中间的屋子道:“那是后池神君小时候住过的,左边那间置放着阿启小神君的宝贝。”
“想不到古君看着邋里邋遢,倒是颇有雅趣之人。”天启笑道。
长阙摇头,神色讶异:“神君难道不知?这里不是古君上神布置的。”
“不是古君,还能是谁,莫不成是凤染那个大老粗?”天启微微疑惑。
“是柏玄上君。”长阙说着,行过了小桥,近到置放阿启宝贝的小屋前,将木门推开。
即便是在清池宫住了百年,天启也极少听到关于柏玄的事,只知道他照顾了后池几万年,却在后池启智后失踪,再发现时,已冰睡在北海。
小屋内干净朴素,不少小玩意林林总总,天启将阿启的宝贝从案架上拿下装进乾坤袋,扫到桌上一物时,却陡然怔住。
活灵活现的木雕小蛟龙安静的被压在一堆金灿灿的宝贝之下,却没有黯淡失色,反而看着淳朴质然,煞是可趣。
“长阙,这是……”
长阙见天启盯着那小蛟龙,恨不得戳出个窟窿来,挠了挠头:“这个啊,后池神君小时候仙力微弱,老是不能化形,柏玄上君便雕了这个小玩意给她玩。”
她本就不是蛟龙,能化形才怪!
“这是柏玄雕的?”天启的声音暗哑得有些不正常,长阙怔怔的点头。
“长阙,柏玄是什么时候来清池宫的?”
天启神色间带了一抹不自觉的冷凝出来,长阙稳了稳心神,老实道:“下君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意思?”长阙在清池宫资格最老,甚至比凤染也要来得长久,怎会不知道柏玄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时候下君还只是这祁连山脉里的一颗松树精怪,还未修成仙,不过在下君被古君上神招入清池宫前,柏玄上君就在了,好像是在天后去了天宫,古君上神带着小神君回这里时,柏玄上君也一起回来的。”长阙顿了顿,仔细回忆:“后来古君上神常年在外仙游,这里便交给柏玄上君打理,外界中人一直以为清池宫是古君上神建下的,其实不然,当初天后离去后,此处便废掉了,这座清池宫是柏玄上君后来重新修建的,只不过清池宫很少有仙君踏足,所以这件事并不为外人所知。”
清池宫的守护阵法明显是上神之力才能布下,天启一直以为是古君,如今……他才明白,清池宫从来就不止古君一个上神。
长阙话音落定,天启突然抓住小蛟龙,转身朝隔壁的小屋走去。
轰然声响,木门被推开,天启站在门前,神色缓缓凝住。
比起隔壁干净简朴的布置,这间里面绝对算得上奢华,即便是尘封数百上千年,也可以看出当初主人耗下的心力。
天启慢慢走近,眉头一点一点皱紧。
北海深处的龙涎香,万年梧桐树雕刻而成的毛笔,孕养千年才得数滴的玄英石墨静静的被置放在绛紫的案桌上。
即便是天宫也难得有如此浪费的布置,可这不是最重要的,重点是,这上面全都是上古惯用的东西。
天启的眼落在案桌一角的茶炉上,端起闻了闻,眼眯了起来,清甜微甘,是上古喜欢的口味。
他回转头,屏风上挂着几件不大的衣袍,纯黑浅白的色彩,花纹简单,古朴大方,是上古一向的风格。
他几乎不用再继续看,就比谁都明白这间房的布置出于谁的手笔,整个上古界,只有那个人会比上古自己更了解她。
他垂下头,看着手间的小蛟龙,苦笑一声,也只有他,才能雕出这种神力充沛、活灵活现的木雕来。
天启无比憎恨自己的好记性,才会在一眼间就看出了这只蛟龙的来历来。
他若是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这里从来都不是为了后池备下的,从一开始,这座清池宫,长阙,凤染,甚至是古君和这六万年安宁平和的人生,都是白i一点一点,一步一步为上古准备的。
难怪当初古君在苍穹之境上烟消云散时清池宫的护山阵法没有消失,因为这座宫殿的真正主人,从来都不是古君,而是白i。
柏玄,清穆,白i。
兜兜转转,到最后,竟然都是他。
六万年日升日落,月满星沉,他居然连一瞬时间都没有从上古的人生中真正消失过。
很多很多年后,天启说,他这一世,只有两个瞬间曾感觉到恐惧不安过。
一个是上古殉世的时候……他内疚绝望到生无可恋。
还有一个,就是在知道柏玄是白i的那一刻……不知原因,无分因缘,却呼吸到难以自持的明白,他失去了上古,永远。